死,不可怕。
但她的傲氣不允許她死在別人手中,能取她性命的只有閻王老爺,生死簿上姓名除。
「妳……好俊的功夫,師承何人?」上乘武學,是失傳已久的銀針奪魂!
一瞧她是練家子,內力深厚,冷峻男子也認真了。
「關你何事。」這些武林俠士很喜歡問別人的祖宗八代,美其名是尊重,實則怕得罪不該得罪的人,不過是膽小罷了。
「是嗎?我倒要看看妳能接我幾招!」他就不信瞧不出她的武功路數!
男人的想法大都相同,總認為女子習武程度有限,若是家學淵源,頂多學個皮毛,不可能學得精巧,用以防身尚可,若與高手過招可就難看了。
他便是過於輕敵,十招過後竟漸漸落敗,縫衣用的針線穿耳而過,一條細絲忽生十數條銀芒,攻向他人體大穴。
不戀戰的蘇寫意只當他是溝渠的老鼠,貓爪子一伸逗弄逗弄,誰知他一發覺她的玩耍招式,眼神凌厲地使出全力,不想輸給一名女子。
於是上頭打得熱熱鬧鬧,底下是人聲鼎沸,一片被踢飛的瓦片砸向賣瓷器的攤子,匡啷的聲響驟起,令正在看診的杭君山分心一睨,頓時大驚失色的丟下病患,跛著傷腳大呼出聲。
「水兄,別傷了我娘子!她皮嫩肉細,禁不起你劍氣——」怎麼開打了,水千里一向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呀!
「娘子?!」
「杭君山,你要我再踹你一腳嗎?」
一聽好友的叫喚,持劍劍客立即驚愕萬分的停下劍,收起狠厲殺氣。
但是蘇寫意可不管他是否住手,即便他及時收招,可她的銀針一出便不留情,只能稍減力道,只見針線瞬間沒入男子穴道。
「啊!」
鷹落如星殞,一道暗灰色身影從天而墜,重重跌在一臉錯愕的杭君山面前。
「你……你敗了……」武林排行第七的高手居然輸給他娘子,娘子果然厲害!
臉色灰白的水千里咬牙怒視。「還不扶我起來,想讓我淪為笑柄嗎?」
「呃……」他想笑又不敢真笑出聲,只能憋著。「水兄,你爬不起來嗎?」
從沒見過他這般狼狽,真是大開了眼界。
「姓杭的——」好樣的,敢嘲笑他,他要是有力氣自行爬起,何需向他開口?!
「四肢虛軟,脾臟隱隱發疼,膻中與天柱兩穴氣滯難行,曲泉部位漸生寒意,若無十年以上內功修為,並以內息運行十周天,你的武功算是廢了。」
像是說著今年莊稼的收成,漠不關心的蘇寫意冷冷揚唇,淡漠的神情看不出一絲打鬥的跡象,語氣平靜得彷彿剛從王大娘的米鋪出來,不知錯過了什麼好戲。
她那與己無關的態度激怒手腳癱軟的水千里,牛目一睜迸出無數利芒,氣急攻心地射向她。
「娘子功夫真好,連水兄這等高手都能一次擊倒,妳真的不考慮收為夫的為徒嗎?」他又想起兩人要當「神醫俠侶」那般威風的畫面。
見色忘友的杭君山眼巴巴地巴上眼中的女英雄,崇敬有加的眸心閃著比黃金還刺眼的亮光,雅爾大夫一轉身便成了涎著口水的寵物。
如玉芙頰又抽動兩下。「杭大夫,你可以丟下你的病人不管嗎?」看他那樣子只差沒流下口水,整個人看起來更憨了。
大排長龍的百姓望眼欲穿地等著神醫救命,竊竊私語也指著兩人所立的方向。
「哎呀!我也傷得很重,沒空治別人了,妳快扶著我,我不行了……」抱歉了各位鄉親,追妻較重要,要是跑了娘子他上哪裡找。
說倒就倒的杭君山腿一軟,整個上半身傾向身側佳人,兩手一抱環住軟綿綿楚腰,腦袋無力地點靠纖細香肩,全身重量加諸她一人身上,一副快斷氣的模樣。
眾目睽睽之下,想推開他的蘇寫意怕引來無謂的注目,只能忍氣吞聲地將死賴著的男人「扶」上牛車,再吩咐店家扛起水千里丟上車,像具屍體一樣被對待的水千里狼狽的壓到杭君山身上,兩個大男人大眼小眼互瞪,哀聲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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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她叫蘇寫意?」
飲著色澤澄淨的上等龍井茶,剝著干炒的酥鹽花生,杭君山舒舒服服地躺在特地架起的軟榻上,神色閒逸。
「沒錯,我娘子是叫蘇寫意,怎麼,找到你失散已久的表親嗎?」
水千里沒響應,只是表情怪異地似在說:人家根本不承認你的存在,娘子喊心酸的不成?
「來自千塚谷?」
「嘖!你衙門捕頭呀!問這麼詳盡幹啥?我的確是在千塚谷遇到她。」陰森森的鬼地方,一座座荒涼的墳頭好像隨時會有具骷髏蹦出來,只差沒嚇死他。
抹了抹臉,水千里用著忍耐的語氣斜睨。「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蘇寫意,住在千塚谷,又是名女子,熟知各類藥草,這麼顯而易見的事實,為什麼養尊處貴的杭二少爺沒發覺?
「我娘子嘍!還能是誰。」他刻意強調「我」,眼神透露出:別對我娘子的美色起邪念,朋友妻,不可戲,她是他的。
「正經點,別口口聲聲將娘子掛在嘴邊,人家可是沒有那個意思,你少自作多情。」他剃頭擔子一頭熱,怕是沒得快活。
不以為意的杭君山咧嘴一笑。「多喊幾次就成真了,我瞭解她,她只是害羞才以冷面示人,你沒瞧見她含情脈脈地默許我們的情深意長,羞答答地掩面赧紅的樣子。」
「含情脈脈……」好個睜眼瞎子,明明一雙冷眸瞪得讓人全身發涼,他卻說含情脈脈,看來好友病得不輕。
「不用太羨慕我,改日我幫你找個脾氣溫和的小娘子,讓你不再孤枕難眠,夜夜暖玉溫香抱滿懷。」夠義氣了吧!
這種氣死人的慵懶語調,也只有他才說得出來。水千里忍住給他一劍的衝動,白牙縫迸出四字,「邪手醫仙。」
「嗄?!」邪什麼仙,剛出道的女魔頭嗎?
冠上個「邪」字,大抵皆沒個好名聲,而又多了個仙,肯定是姿色不俗的女土匪,仗著一張好皮相為非作歹,橫行霸道。
不太過問江湖事的杭君山,只知治病救人,豐富醫理,從不在意誰成了武林盟主,誰家女兒嫁入豪門世家,他的職責是個大夫,只管治好病人,其他狗屁倒灶的蒜皮小事一律不理。
「邪手醫仙蘇寫意,行跡隱密,作風偏邪,醫術並不在你之下,傳言高過你幾分,性情古怪不輕易救人,非萬兩黃金不點頭。」這下他搞清楚愛上的是誰了沒?
「蘇寫意……咦,和我娘子同名,真是巧呀!」原來神醫不只他一人,他有了討教的對象,畢竟娘子學的那套救畜生的方法,也不知道能不能來救人……
聞言,水千里差點發出獅吼。「不是巧,蘇寫意——」見好友仍是一派清閒的品茗,他轉怒為冷睇。「你娘子就是邪手醫仙!」
「我娘子?」頓了頓,杭君山瞠大訝異雙眼,有點懷疑他們所知的是不是同一人。
「無雙女蘇寫意,無雙老人的閉門弟子,習得一手好醫理和不凡武學,當今世上能出左右的能人不出幾人。」江湖佚人鬼盜子傳出的消息,通常有八分真,加上他自己印證,這個蘇寫意果然不簡單。
「無雙女……」
茶水溢出大張的嘴,太過驚訝的杭君山身子往下滑,半個身體滑到軟榻外,一口茶沒喝到,全往衣服上倒,瞠目結舌。
驚愕的神情久久不敬,像是傻了似的,可慢慢揚起的嘴角卻有了極大的轉變,俊雅的臉皮竟浮起一抹與有榮焉的驕傲。
「曖!不愧是我杭君山的好娘子,果然是非凡人物,人間仙佛,我的眼光真不錯,一眼相中好姑娘。」他不由得佩服起自己。
相對他的好心情,水千里可就頭痛了。
「杭大神醫你沒聽仔細嗎?邪手醫仙可非尋常女子,她行事乖張,作風冷酷,空有醫術卻無醫德,收取暴金方肯救人,江湖中多有詬病,若非逼不得已,沒人願意和她打交道。」偏邪的行徑總叫人敬畏有加。
邪手醫仙的名聲大概只比「辣手毒仙」好一點點,至少她不會無緣無故向人下毒,診金雖貴,卻也救活了不少群醫束手無策的富貴中人。
只不過她的醫治過程令人不敢苟同,用藥之剛烈往往讓病患承受不起,不管是否痛得死去活來,她通通敢下。
受銀針所制的水千里足足癱了有三天,至今手腳仍不太靈活,他被封的穴位得藉助高手渡氣方可解除,因此杭君山先用陰風草解了董教頭的蠍毒,再請求他用內力衝破水千里的膻中二穴。
所以他們此時正在英武鏢局做客,一是主人家盛情難卻,使人難以拒絕。
二是蠍毒頑強,雖然陰風草及時解了毒性,可是毒走全身難免有所損傷,再加上勉強出手助人,健壯如牛的董教頭此時異常虛弱,仍臥床雞起,需要大夫佐以藥膳調理,否則大病一場,想恢復往日雄姿是相當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