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所以抱歉啦。」她彆扭聳肩,抽回手臂轉身就往屋外走。
可惡可惡可惡,早知道她就別去查他的事了,知道愈多,害她滿腦子都是這種負面思想,誰叫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就算他不是那種會利用女人的男人,偏偏她就是沒自信他是因為「喜歡」而想要吻她。
明知道行大運就跟在自己後頭,可一路上韋招男始終沒有勇氣回頭看他,只能在跨上腳踏車前,把藥袋塞進口袋,卻不小心把裡頭的藥油鉤拉出來。
咚的一聲,玻璃制的藥瓶正巧落在草地上,僥倖逃過碎裂的可能。
走在後頭的行大運見狀,彎腰替她撿起來。
「這是什麼?」他好奇地看著沒有任何商標貼紙的玻璃瓶。
糟糕!
「沒、沒啊,就是一瓶藥油。」她努力按下想奪回藥瓶的衝動,只是話才說完她就後悔了。媽啊,為什麼她就不能說那是瓶防蚊液!
「藥油?」她心虛的表情讓他微微挑眉。「你身體不舒服?」
「沒啊,我又沒有不舒服。」她慌亂回道。
「那為什麼隨身帶著藥?」他抓住她的語病,將眉尾挑得更高。
韋招男喉頭一梗,只想拿塊豆腐把自己撞死。
老天!為什麼她就是學不會撒謊?
就在她絞盡腦汁思考該怎麼回答時,卻發現行大運的右手手指突然顫縮了下,彷彿為了呼應那看似疼痛的顫瑟,天空竟無預警劈下一道刺眼銀光,接著轟隆雷聲便從山的那頭沿著厚重雲層滾動而來。
因為那道雷聲,她不禁抬頭看向闐暗的天空,耳邊卻傳來他的歎息——
「看來又要下雨了。」
心一抽,她的目光再度落到他的臉上。
他無奈中帶點痛楚的陰霾表情,就像一根銳刺剌痛了她的心,讓她忍不住看向那再度顫瑟的右手。
「就要下雨了,你早點回去也好。」彷彿發現她的目光,他似乎想縮回右手,卻又改變心意將手湊到她面前,打算將藥油還給她。
她沒有接過,只是欲言又止的問:「你那個……很……痛嗎?」
「什麼?」他微愣。
她咬緊下唇,明知道正在干蠢事,卻沒有辦法阻止自己。
雖然她早已習慣受傷,但腳上的傷依然讓她半夜痛到睡不著,只能仰賴止痛藥,他虎口上的那道傷看起來比她的傷口嚴重多了,怎麼可能沒有留下任何後遺症?
他一定很痛,就像王伯老為了風濕而反覆受折磨。
雖然她不希望惹他討厭,但更無法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
「算了!」她懊惱卻堅定的握緊拳頭,然後把他的手推回去。「其實這瓶藥油能夠活絡筋骨、去瘀化血,是我帶過來給你的,雖然不知道對你的手有沒有效,但你可以試試看。」
「你……」黑眸驟縮,行大運實在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訝異於她背後的涵義。
「很抱歉,我上網查了你的資料,我只是想幫點忙,但如果讓你不高興,我真的很抱歉!」她一鼓作氣說完,便迅速跨上腳踏車。
「就……就這樣,希望那瓶藥油對你有效,再見!」像是害怕看到他的反應,話還沒說完,她就踩動腳踏車迅速離去。
「等等!」沒料到她又會像上次那樣說走就走,行大運想伸手攔人,偏又擔心貿然動作會害她從腳踏車上摔下,只好把手收回,眼睜睜看著她騎著腳踏車離去,然後悵然若失的握著手中的藥瓶。
第6章(1)
半夜,行大運坐在床上把玩著手中的藥油,優美的唇瓣始終噙著一抹溫潤笑意。
看來那個小女人什麼都知道了。
雖然在這資訊發達的年代,他不認為自己的過去能永遠隱藏,但他以為在這大多是老人小孩的大埔鄉,只要他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那場車禍,偏偏那小女人竟上網搜尋他的資料——
所以那時她坐在沙發上唉聲歎氣,就是在煩惱要不要把藥油送給他?
就因為知道了那場車禍,還有右手手指不自然的顫動,所以她就特地為他弄來這瓶藥油?
她明明一心一意為他著想,卻傻氣的跟他說對不起,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人啊?
勾起嘴角,行大運不禁笑得更深了。
其實她不必愧疚,雖然那場車禍對他造成了難以抹滅的傷痛,右手也因此飽受後遺症之苦,但在他看破名利後,那些風風雨雨早已淡化許多,雖然陰霾還在,但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完全跨越。
畢竟他可不想自怨自艾過完一生。
何況在來到大埔鄉後,忙碌的生活讓他沒有時間胡思亂想,唯一讓他掛懷的,只有這個不肯乖乖回診的女人。
也許從她撐著雨傘朝他燦爛微笑的那刻起,她的身影就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影子。
也許是她直率彆扭的個性很可愛,更或許是她堅強樂觀的人生態度感動了他,所以他才會始終忘不了她。
愈是和她相處,愈覺得她可人,一開始他只是喜歡和她相處的感覺,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他發現她的身影經常在腦海中浮現。
他喜歡她氣呼呼說話的模樣、不懷好意的算計眼神,甚至是心虛的表情,不過他更喜歡那天傍晚她含羞帶怯看著他的神情——
他一直想著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這份渴望和悸動他並不陌生。
當初他和安妮相遇時,也有同樣的感覺,這是男女間相互吸引的戀慕好感,但她給他的好感卻更深、更強、也更鮮明,即使他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他對她的好感絕對是真實的。
他渴望碰觸她、親近她、甚至想走入她的內心,獲得所有感情,沒想到她卻一次次在他面前逃之夭夭。
就像今晚,即便她的回答很委婉,但他還是感覺到她言談中的疏離,他想那天真的把她嚇壞了,偏偏她卻送他這瓶藥油——
你那個……很……痛嗎?
她關心不忍的表情還歷歷在目,無法不讓他欣喜若狂,並為了背後的情感而歡喜悸動。
也許,他並沒有把她嚇跑。
其實這瓶藥油能夠活絡筋骨、去瘀化血,是我帶過來給你的,雖然不知道對你的手有沒有效,但你可以試試看。
更也許,他還是有希望的。
她之所以避著他,也許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太過害羞?
既然她已經上網調查過他,就該知道他再也沒有燦爛的光環,但就算如此,她依然為了他的傷而在意著,這麼善良美好的女人,他怎麼能錯過?
他對她的好感如此明確,絕不會因為一點挫折就打退堂鼓。
雖然他才剛結束一段感情,但他和安妮其實早已沒有愛了。
在那充滿野心的白色世界裡,安妮不過是貪戀他的光環,而他也不過是習慣她背後的勢力,雖然彼此的感情早已蕩然無存,但複雜的利益關係卻讓他們難以劃清界線,能夠由安妮主動斬斷感情,他反而感激。
就因為有了過去的失敗和錯誤,他才更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麼。
他想要平淡快樂的生活,更想要那個傻氣的女人。
他喜歡她的笑。
他想追求她!
「招男……」握緊手中的藥油,他不禁低念出那可愛的名字。
她可以拒絕他一百次,但他不會放棄追求她。
韋招男,接招吧!
「哈啾!哈啾!」
上網幫人寫作業的韋招男突然打了兩個噴嚏,不禁疑惑地看著身上的薄外套,不懂這幾天怎麼老是打噴嚏。
難道是快感冒了?
但除了打噴嚏,她並沒有其他感冒症狀啊,莫非是鼻子過敏?
按著鼠標,她一邊揉鼻子,一邊將英文報告寄回給客戶,然後才伸了個懶腰,起身走到窗邊凝視靜謐的夜色。
遠方幾聲狗吠響起,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刺耳,她卻不以為意繼續站在窗邊,享受夜風徐徐吹拂,兀自沉澱滿腔疲憊。
自從這個禮拜三下了整整兩天雨後,整個嘉義再度恢復晴朗,加上適逢麻竹筍的出筍期,這幾天鄉里全都忙著掘筍,她也到處幫忙,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自然也沒空把健保卡拿到衛生所讓行大運補登。
伸手算一算,距離上次到他家修水龍頭後,他們已經有四天沒見面了。
不過聽張媽媽說,他這幾天也忙得很。
到衛生所看病的鄉民愈來愈多,甚至連中埔鄉的鄉民也跑來湊熱鬧,他忙碌的程度不亞於她,而且除了應付鄉民的病痛外,最近想幫他作媒的人更多了。
彷彿怕他這個帥哥醫生會被人捷足先登,眾婆婆媽媽都卯足了全力,聽張媽媽說,有人還帶孫女到衛生所掛號,表面上是看病,實際上卻是變相相親。
雄伯也說,經常看到有人帶相親簿到行大運的租屋處按門鈴,就連許奶奶也有意為小慧居中牽線,期盼能有個醫生孫女婿。
不過才一個月不到,他就已經成為最炙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但他並沒有答應任何邀約,甚至還在前天晚上向雄伯借了車子,離開大埔鄉,直到今天傍晚都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