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兄弟?!」
江慎霍地將「他」攔腰抱起,下一瞬,黑眸閃過一絲陰鷙,俊眉攏蹙。
水叮叮實在瘦弱得可以,體重怕是不及一袋棉花,弱不禁風的身形怕是風大一點,就可以把「他」給吹走。
等「他」清醒後,或許他得向嫁到九逸城的胖姑娘朱若沅要一份養身壯體的食療藥譜,再來就是去掉「他」身上的味。
這股味讓江慎不由得憶起重傷那一夜,他的鼻間不斷盤旋著女性的馨香。
思及此,江慎忍不住地低下頭嗅了嗅水叮叮身上陣陣縈繞、勾引著他的莫名的馨香。
「江捕頭!」一聲叫喚拉回他的思緒。
江慎回過神,懊惱地為自己怪異的舉措暗咒了聲。
難不成正如慕晚雲前些日子所言,他需要一個女人來發洩累積已久的慾念?
突地,另一個想法撞入腦中,會不會……水叮叮根本就是個姑娘家?
第五章
夜幕降臨,皎皎明月高掛在萬里秋空中,夜漸深,風稍遽,廂房外的梧桐樹被風吹得枝葉婆娑,連窗扉也隨風叩叩作響。
江慎魂不守舍的拉緊窗扉,向來沉定的思緒,依舊盤旋在水叮叮是男是女的問題上。
打道回府之後,他抱著水叮叮進廂房,鼻間嗅聞的是讓他的心隱隱騷動的淡淡幽香。
江慎低頭打量水叮叮蒼白如紙的小臉,思緒依舊恍恍惚惚。
水叮叮濃密的睫毛輕覆蓋住晶燦慧黠的眸,柳眉細長,若是生做姑娘家,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
一股莫名的衝動突地湧上,江慎幾要管不住的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胸,想證實「他」的性別……
當心頭掠過那股衝動後,江慎握緊拳,讓十指深陷入掌心,傳來的痛意拉回他的理智。
這般複雜情緒對江慎而言,是前所未有的,他不禁想打醒自己,怎會升起如此下流的想法?
就在這時,水叮叮輕嚀了一聲。「老爹……」
心緒仍是低回紛雜,江慎回過神出聲問道:「醒了?」
自睡夢中乍醒,水叮叮睜著眸點了點頭,因為思緒回籠而感到心痛。
夢裡,夕照在莊嚴肅穆、灰瓦紅牆的佛寺上,而古老爹立在佛寺前,面容沉靜而悠然。
「老爹……死了。」水叮叮迷茫不清的喃道。
瞧見她哭喪著臉,無精打采的模樣,江慎感慨的開口。「『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人本來就是孤獨地來,孤獨地去,沒什麼好難過的。」
旁人瞧他一路順遂,年紀輕輕便御賜為神捕,卻不知在那風光之下,江慎也有讓人不勝晞噓的一面。
在身為捕快的父親因公殉職後,娘親因病不起,沒幾年便鬱鬱寡歡的去世了。
那一年他十二歲,身為江家唯一子嗣的他,在一批忠心僕役的陪伴下長大。
是幸或不幸,他已無從衡量,只知道拋卻不了悲傷,便無法往前……就如同他的娘親一般。
因此他孤獨而堅強,僅希望在短暫人生中求一分灑脫。
「何必說得這麼悲情?」因為古老爹驟逝,她的心已經淒涼不已,聽他說這一句話,水叮叮還真不知他說這話的用意,更訝異他竟會有如此悲觀的一面。
江慎揚眉看她,詫異她竟然明白古詩裡的含意。
被他灼熱而專注的眼神盯著,水叮叮心一悸,差點就忘了自己還是男子裝扮。怕江慎會識破她女扮男裝,她故意惡聲惡氣、粗魯的問:「你看著我做啥?」
她可不想再被人發現她身為女兒身,然後再一次丟了差事。
江慎見到她這副模樣,心沒來由地一凜。
江慎呀!江慎,你真的該上青樓找個姑娘了。
再不克制自己,說不準他會被水叮叮那張過分秀氣的臉龐騙了,成為有斷袖之癖的一份子。
迅速壓下心中的異樣,江慎沒頭沒腦地開口道:「男子漢大丈夫,寧可流血,也不流淚。」
「我沒有哭。」
「我只是提醒你。」江慎冷冷的說,表情波瀾不興。「下來把參湯喝了。」
水叮叮側過首,發現他換了常服,素藍色長衫襯得他碩長的身子斯文挺拔,回異於他穿捕快服時的英氣煥發……唯一相同的,只有他那張冷臉,與看似冷漠、實則關切的行為吧!
凝視著他淡定的神態,一種無由的安心煨得她心頭發暖。
結束與古老爹四處飄泊的日子,自此,她將跟著江慎,為自己的溫飽而自給自足。
順從地下榻穿了鞋,她告訴自己,絕對不能讓江慎識破她的女兒身。
因為古老爹不是水叮叮的親爹,所以水叮叮為他守孝個把月,便除去孝服,跟在江慎身邊辦事。
說辦事當然好聽些,嚴格說起來,她只能算是在江慎身邊幫忙跑腿打雜。
這一日天色尚早,時候入了冬,天邊壓著低暗的濃雲,天氣冷得徹骨。
走在凍得幾要讓人窒息的冷冽空氣中,仲澤春急急忙忙的開口。「快、快……集合了,遲了江捕頭又要生氣了。」
一夜大雪,方剷去積雪的府衙內院廣場仍覆著一層薄冰,走起來滑不溜丟的,也不知是有意或無意,仲澤春的腳步讓人看得險象環生。
「只會催、催、催!總要給人時間走路呀!」將手圈在嘴邊頻頻呵氣,水叮叮悠哉的咕噥道。
除去孝服後,江慎見她實在太過瘦弱,於是連同平波縣府衙挑出一批人,於每日清晨在府衙內院中練半個時辰的拳,藉以加強衙門差役的體力。
水叮叮生性爽朗、不拘小節,很快便同衙門一夥人稱兄道弟,其中又以仲澤春與她的感情最好。
怪的是,這對臭味相投的難兄難弟,每每集訓時狀況頻頻,因此直接被江慎列管為麻煩人物。
「話可不能這麼說,也就只有你有膽敢同頭兒過招,我們可沒這個膽。」仲澤春壓低著嗓道。
「說你是寶寶還不承認,你娘沒生膽和腦子給你嗎?你不知有理走遍天下,無理更要極力爭取嗎?」
水叮叮嘴上雖這麼說,但她心裡明白得很,江慎這冷硬的木頭性子,怕是過了百年也不會改。
可她卻像上了癮似的,每天不同他鬥鬥氣、耍耍嘴皮子,心裡便不快活。
「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尖酸刻薄、牙尖嘴利的臭小子呢?」
仲澤春瞥了水叮叮一眼,完全無法抵擋「他」犀利的論調。
他一定是和沉默寡言的江慎相處久了,所以談笑風生的能力逐漸退化,以至於遇上水叮叮,才會被欺壓得無出頭之日。
水叮叮瞧見他露出委屈的表情,身形嬌小的她,吃力地搭著仲澤春的肩道:「哈哈!春寶寶乖乖,我同你說笑的。」
仲澤春雖是天生熱血、好打抱不平,但個性也溫和得讓人如沐春風,比起江慎的木頭個性,實是有趣多了。
兩人有說有笑的抵達廣場時,眾人已站得畢直的等著姍姍來遲的他們。
「盡速歸隊。」江慎瞥向兩人暗歎口氣,臉部線條比刺骨寒風更冷冽。
兩人互扮了個鬼臉,朝面色鐵青的江慎乾笑兩聲之後,迅速進入行伍中。
未多時,內院廣場便迴盪著江慎中氣十足的沉嗓。
「氣運全身……」
雙舉齊腰,仲澤春紮著馬步,不解的問著身旁的水叮叮。「說來也奇怪,為什麼我要和你們這些小毛頭一同練基本功?」
「也許江捕頭也瞧你弱不禁風吧!」水叮叮思忖了片刻,好心的為他解惑。
「也許你外強中乾,看似強壯,實則氣虛。」衙差一號壓低聲也回了一句。
「或者你的功夫在江捕頭眼裡,算三腳貓功夫吧!」衙差二號接著耳語回應。
一波討論聲響起,仲澤春再一次被眾家兄弟刺傷得沒心思練拳,直想躲到角落偷偷啜泣。
「嗚……你們儘是些落井下石的傢伙。」含著眼淚,堅定的迎向江慎冷凜的面孔,仲澤春決定發奮圖強,立志要讓眾人寡目相看。
也許是看慣這種熱鬧的場面,江慎僅是微勾唇,並未嚴格制止。
「氣落下盤,貫走四通。」江慎念著口訣,腳步來回穿梭在廣場內院。
話一落,只見眾人弓步向前,左身一轉,右拳擊出,發出精神奕奕的低喝聲,忽地,一聲綿長的氣聲,詭異的在廣場中迴盪。
噗——
瞬間,氣氛凝滯了片刻,緊接著嘩然聲中夾雜著咒罵,眾人立時做鳥獸散。
「正所謂臭屁不響,響屁不臭,大家安心,別誤了打拳的時間。」仲澤春不以為意的拉著身旁的人說。
「我管你是響不響,出了聲就是臭。」
衙差二號說完,登時整個衙門內院哄然大笑,有人笑得捶胸頓足,甚至誇張的抱腹跺腳。
江慎瞧眼前這陣亂象,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只是沒好氣地搖了搖頭,任著笑聲暖了空氣。
水叮叮也笑得樂不可支,對她而言,在平波縣府衙的這段期間,是她這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倏地,一個突如其來的撲旋飛影朝臉側襲來,水叮叮尚未意識過來,只覺由耳朵蔓延至頸肩,半張臉一陣麻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