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先抓帖藥,再買碗白粥……她心想自己年輕力壯,餓個幾頓無妨,最重要的是讓老爹趕緊恢復健康。
「先抓藥……」她輕咬下唇,攤開嫩白掌心,酌量該怎麼花那幾文錢比較好。
一打定了主意,水叮叮的腳步立即轉往藥鋪,只是她還沒踏進藥鋪門檻,就被身旁急掠而過的身形微微一碰,手中的銅板咚的一聲,滾落在石板道上。
「是哪個瞎了眼的莽漢子!」她朝轉眼便消失蹤影的黑影罵了一聲,趕緊彎腰將銅板一一撿回。
就在她準備撿齊最後一個銅板時,一個小乞丐卻早一步拾起那枚滾到腳邊的銅板。
「老天爺賞飯吃!」小乞丐見狀,眼睛為之一亮的喜道。
「什麼老天爺賞飯,那是我的銅板,還我!」見自個兒的銅板落入他人之手,水叮叮怒叱一聲,朝他衝去。
小乞丐閃了閃身,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啐!銅板上有刻字嗎?」
水叮叮用手捲起袖子,惡狠狠的嚷道:「你這蠻不講理的惡賊,把我的銅板還我!」
「瘋婆娘!」到手的銅板哪能輕易還人,小乞丐朝她扮了個鬼臉,一溜煙跑著讓她追。
「你敢跑!好,逮著你我一定刨開你的心瞧瞧是不是黑的!」
氣呼呼的漲紅了臉,水叮叮一鼓作氣使出吃奶的力氣追著,誓言要拿回那一枚銅板。
「就一個銅板,當賞了我不就得了。」沒想到她會為了一個銅板計較,小乞丐邊跑邊喊。
「雖然咱們同是天涯『窮苦人』,但我可比你窮、比你淒慘,你要是拿了我這一個銅板,會遭五雷轟頂、天打雷劈!」不顧眾人側目,她吼著,誓死捍衛她的銅板。
小乞丐怔了怔,被水叮叮激動的模樣嚇住了。
街井市集的喧囂聲竟遮掩不住水叮叮怒不可遏的吼叫,小乞丐低下頭,忍不住想確定握在手中的並不只是一個銅板。
「把我的錢還我!」
姑娘激動的聲音再次在熱鬧街巷中響起,小乞丐軟了腿,已猜想到自己被她捉到的下場。「你、你不要過來……」
於是,為了一個銅板,十字大街上展開一場教人一頭霧水的追逐戰。
「該死!」
燕天煞的緝捕令發佈後,整個衙門加強了巡邏,果然在幾日後,便發現燕天煞在平波縣出沒的蹤跡。
江慎與燕天煞正面交手過數回,明白燕天煞武功不凡且生性機警狡獪,否則不會幾番逃過追捕。
只是連江慎自己也沒料到,燕天煞會利用他急於將他緝捕到案的心態,將他玩弄於股掌。
周旋了幾個時辰,他被引進平波縣的十字大街,身處人聲鼎沸的嘈雜街市中,燕天煞的確成功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不期然地,一股惱意由心底竄升,他板著臉準備回衙門時,耳底落入一聲響亮的叫罵——
「臭乞丐,把我的銅板還我!」
又是竊賊?近日的小賊可真是猖狂。
江慎面藏慍色,伸手攔住迎面而來的姑娘問道:「姑娘遇上扒手了?」
突然被攔了下來,水叮叮張口結舌地瞅著眼前冷峻的臉,磅礡的氣勢在瞬間消失無蹤。
難道真的是冤家路窄?她……她怎麼會這般「幸運」,竟又遇上當日要拽著她上衙門搜身的冷面官差?
嗚,真教她欲哭無淚呀!
「姑娘……」見她沒反應,江慎瞅著她好一會兒,覺得眼前面容清雅的女子有幾分面熟。
感覺到他專注的眸光,水叮叮芙頰沁出紅霞,一抹心虛悄悄攀上心頭,忍不住惡聲惡氣地道:「看什麼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一絲錯愕掠過江慎的俊顏,他抱了抱拳。「失禮,我只是……」
察覺到他疑惑的神情,水叮叮這才發現今兒個自己換回女裝,而眼前這笨蛋官差眼拙,鐵定沒認出她。
暗自竊喜之下,她不給江慎反應的機會,連忙說:「前面那個小乞丐偷了我的銀子,快去追呀!」
聞言,江慎擰起眉,沒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敢行竊,想來平波縣的治安變差了。
足尖輕點,他的身形敏捷如鷹隼,轉瞬間便消失在水叮叮眼前。
望著他遠去的身影,水叮叮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自己是不是該放棄那一個銅板?因為和冷面官差周旋的時間愈長,他認出她的可能性就愈大。
為了那一個銅板,她舉棋不定,陷入兩難,突地,一抹冷嗓打斷她的思緒。
「一個銅板?」
逮到了小賊,江慎由乞丐手中拿回那一個銅板時,臉都青了。
「什麼?」她聞聲抬起頭,眼底瞬即落入江慎緊繃的神情。
「你就為了一個銅板追那個乞丐追了幾條街?」江慎揚眉,語氣隱著淡淡質詢的意味。
見他頃刻間即回,水叮叮的思緒還有些茫然。「我不能為了一個銅板,追那個乞丐幾條街嗎?」
「沒有人會為了一個銅板追幾條街。」他語調冷沉地開口,為她大費周章的行事深感不解。
水叮叮悻悻然的凝睇他冷漠、不以為然的俊臉,語氣不自覺變得理直氣壯、慷慨激昂。
「怎麼?看不起一個銅板?你沒聽過一文錢逼死一個英雄嗎?你知不知道,少了一個銅板,藥鋪就不會讓我抓藥!」
或許他不曾體會過窮途末路的感覺,所以不會瞭解這一個銅板的重要性。少了這一個銅板,她可是什麼事也不能做!
眸底映入她寒著霜顏的嚴肅臉龐,水眸晶燦如星,江慎竟有一瞬間的恍神。
「姑娘需要銀子?」雖然有些不妥,江慎還是忍不住問出口。
這話由他口中說出,實在刺耳得緊。
她的確是需要銀子,也曾經從他身上「拿」過一筆銀子,思及此,水叮叮忽然有點彆扭地紅了臉。
登時她有種受辱的錯覺。「把我的銅板還我。」
以為自己的言詞傷了姑娘的尊嚴,江慎將銅板交還她。「在下並沒有看輕姑娘的意思。」
她的反應讓江慎感到慚愧,領公家糧餉,本就該為百姓謀福利,即便只是雞毛蒜皮的事,只要百姓有求於他,他便該納入職責範圍之內。
所以,就算只是一個銅板被搶,他也該克盡職守,不負江家世代被奉為神捕、正義凜然的威名。
水叮叮打量他俊朗卻冷峻的臉龐,心頭興起一股莫名的厭惡及詭異的感覺,好半晌她才道:「有勞了!」
收回那一個銅板,水叮叮不待他回應,飛快地掠過他身旁。
官差與扒賊是不該有交集的,萬一被他憶起她的容貌,再把她請進牢裡做客可不妙。
水叮叮加快腳步,直到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她才沒命似的拚命往前跑。
目送水叮叮遠去的背影,江慎心裡那股異樣的感覺,仍是揮之不去。
入夜後的深秋,蕭冷秋意讓黑夜蒼穹的一輪孤清明月,更透著一股淒冷。
水叮叮步出冷清清的破屋,望著明亮的月色,納悶的輕喃道:「真怪,這麼晚了,他上哪兒去了呢?」
見古老爹的病在吃了幾帖藥後仍沒多大起色,稍早,她又用僅剩的銀子到藥鋪抓了帖藥。然而,當她一回破屋卻發現,病得甚重的古老爹竟失了蹤影。
深怕古老爹一個想不開會做出傻事,水叮叮的腳步愈跺愈遠,心情忐忑難安。
「你可別做什麼傻事呀!」她不讓思緒陷入悲觀,但微蹙的柳眉卻透露出她的不安。
突地,刀劍相交的打鬥聲傳來,水叮叮本想轉頭就走,腳步卻因為落入耳底的話而頓了頓。
「今天我燕天煞就是要挫挫你御賜神捕的銳氣。」
他……說的是江慎嗎?
遇過冷面官差兩回後,她才發現他是巷尾街頭裡,人人津津樂道的對象。
聽說承聖上恩澤、御封「神捕」之名的江慎,出生捕快世家,目前是平波縣新到任的捕頭。
聽說他為人剛正,以除暴安良為己任,再加上武功高強、俊逸挺拔,很快便成為平波縣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論對象,暗傾芳心的姑娘更是不可勝數。
在她思緒流轉之際,江慎冷硬的嗓便落入耳底。
「卑鄙!」單手按著不斷沁血的傷口,江慎鐵青著臉,冷沉的開口。
正所謂明刀易擋、暗箭難防,與燕天煞第十次交手,卻不意中了燕天煞的暗器偷襲,落居下風。
燕天煞嘴角揚起一抹淡笑,狂妄的開口。「沒想到神捕威名不過爾爾,既然技不如人,又何必說些推諉之詞。」
燕天煞這話雖說得張狂,但事實上他也受了江慎一掌,內傷不輕,若非暗器相輔,此刻怕是要束手就擒。
「勝負仍未定。」江慎揚刀,即便身負重傷、步履巍巍顫顫,他也不願放棄逮捕燕天煞的機會。
原本可以不動聲色的退開,但此刻水叮叮卻忍不住在心底咒罵數聲。
連腳步都站不穩了,還硬撐什麼?她在心底嘲笑江慎的死腦筋。
這時月光偏移,就著月色,水叮叮這才瞧清黑衣人的臉,她驀地一驚——這黑衣人竟是朝廷、官府欲緝拿的惡人,看他一臉凶悍殘忍,便知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