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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季潔

  頓時,他竟分不出她是男是女!

  見他的眸光帶著沉思的意味,水叮叮煩躁地問:「這位官差大哥,你到底是想怎麼樣?」

  江慎正了正神色道:「方纔我撞了你,而你順勢偷了我的錢袋。」

  「你眼睛瞎了嗎?我哪裡像賊?」她單手插腰,頗有氣勢地岔開腳步,露出嫩白腳拇趾的腳尖正在地面上打著拍子。

  雖然她的穿著是「樸素」了點,鞋也髒了,甚至破了一小個洞,但這些衙門官差平時撈百姓的油水,現在當救濟分一點給她也不為過吧!

  江慎似已習慣面對這無賴的市井小民,瞥了她一眼便平穩地道:「按規矩,要搜搜小兄弟的身了。」

  搜身?被他碰了身子,她水叮叮還有清白可言嗎?

  「你敢?」

  「得罪了。」江慎抱拳,剛正的凌厲眸光透露出他堅決的打算。

  睥睨地迎向男子倨傲卻客氣的模樣,水叮叮不由得想,她扒遍大江南北,這回是不是會栽在這個臭臉官差手上,得進牢裡做客。

  思及此,她心一慌連忙嚷道:「你這無理的官差,沒有真憑實據,竟然公然栽贓,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大叫了!」

  「本爺行得正、坐得穩,小兄弟若想引人側目,儘管出聲。」他不動如山,答得磊落。

  圓瞠著眸,水叮叮頭一回遇到如此難纏的角色。

  這些年來,笨一點的「受害者」無不被她精湛的演技所矇混,再大不了,搬出自己淒慘的身世,絕對能讓人為之鼻酸,給予更多善心。

  「啐!你行得正、坐得穩,我可也是頂天立地的漢子,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更何況你們領的糧餉,可是我們百姓征的稅、納的銀兩,現在竟反過來誣賴我這個純正善良又無辜的小老百姓,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有什麼話回府衙再說,又或者……直接搜身。」江慎緊抿著唇,冷冷看著她義憤填膺的神情。

  情況大大不妙!汗珠沁出額角,水叮叮思索著該如何脫險。

  驀地,她水燦的眸子一閃,飛快地彎下腰。「唉呀!我的肚子好痛呀!」

  「不用耍花招。」江慎面無表情地開口。

  這等蹩腳花招屢見不鮮,由此可見此人作賊心虛,急著想脫罪。

  「唉呀!還有沒有王法呀?一個官差竟公然在大街欺負人呀!」橫豎是死,她豁出去了!

  江慎慢條斯理地正打算開口時,一道熟悉的嗓音由身後傳來——

  「是哪個惡人敢在我平波縣造次、撒潑啊!」

  仲澤春剛填飽肚子,一聽聞呼叫,瀟灑無比的向鄰近攤販借了根扁擔,朝拉扯的兩人揮耍而去。

  感覺到身後疾風而至,江慎一閃一躲,俐落地以兩指夾住扁擔,制住仲澤春突來的攻擊。

  氣勁落指,江慎甩開扁擔,盯著他道:「仲澤春,你是吃飽了太撐是嗎?」

  「頭、頭頭頭兒……」支吾聲中夾著顫音,仲澤春完全嚇傻了眼。

  水叮叮則暗自竊喜的發現男子忙著接招,落在自己腕上的手勁稍鬆,她見機不可失,立刻開溜。

  江慎冷冷望了他一眼。「小賊若跑了,我唯你是問。」

  「嗚……頭兒……」仲澤春可憐兮兮的低噎了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那小賊那般瘦小,頭兒的身形那麼挺拔,乍看之下,還真有那麼一丁點凌強欺弱的錯覺。

  江慎冷冷瞥了他一眼,不待他辯解,頎長身形躍起,幾個起落,轉瞬已離他有數丈遠。

  仲澤春猛地回過神,深怕回衙門後,他這一個小小的疏失會被冷面神捕修理得淒慘。

  於是仲澤春連忙提氣,中氣十足地跟著喊道:「小賊別跑——」

  登時,整條十字大街的攤販無不喜孜孜的引領觀望著。

  呵!出了個認真負責的好官差,可是平波縣之福吶!

  幸運擺脫了冷面官差的追捕,水叮叮俐落地鑽進一條狹巷,蹲下身便數起錢袋中的銀兩。

  「呵!想不到今兒個老天爺寵我哩!」

  雖然窮酸官差身上沒帶多少銀兩,但至少可撐過一頓飽。

  將錢袋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水叮叮脫掉身上過大的深色儒袍及頭上的帕頭,以木釵簡單綰起披散的長髮,開開心心的走出巷子。

  「大娘,我要三個相思餡餅、兩碗杏仁白粥。」

  如願以償地走到仍冒著熱氣的攤子,她的五臟廟已經管不住地咕嚕咕嚕大叫。

  「好、好,姑娘稍候呀!」賣吃食的攤販邊瞧著姑娘如梨花初綻的笑顏,不自覺跟著揚笑招呼。

  這新官上任,帶動了整個平波縣的運勢,瞧眼前這粗衣素釵的姑娘生得如此靈秀,說不準日後能被選入宮當妃嬪哩!

  似已習慣了眾人打量的眸光,水叮叮付了銀兩後,心滿意足地捧著熱騰騰的食物,連忙往十字大街盡頭走去。

  大街盡頭,坐落著一棟年久失修的破屋。屋外雜草叢生,偌大的破屋僅一室算完整,可惜的是,前些日子半掛的門扇脫落,現下僅能擱放在紅瓦牆上,勉強遮風避雨。

  水叮叮才進院落,一聽到屋內傳來吃力的咳嗽聲,連忙奔進屋裡。

  「叮叮、叮叮……」躺在稻草堆的古老爹揚了揚唇,虛弱的頻頻喚道。

  水叮叮趨前扶起古老爹,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才道:「幸好、幸好,你再這樣燒下去,我可就要去搶官銀了。」

  「傻姑娘,老爹老了,兩腿一伸就這麼走了也無妨,犯不著為老爹做傻事。」半倚在冰冷的牆上,古老爹歎了口氣。

  多年前,他寒窗苦讀終於在而立之年高中,原以為自此仕途光明,沒想到卻在一次官場鬥爭中被斗下台,淪為犧牲者而丟了烏紗帽。之後家產傾盡,又被打斷一條腿的他,就此步入孤苦、潦倒的生活,嘗盡人間冷暖,最後一蹶不振。

  原以為他將渾渾噩噩終了一生,卻沒想到在八年多前撿到水叮叮開始,他的生活又多了重心與歡樂。

  他教她讀書識字,卻沒能力給予她優渥、舒適的環境,只能讓她跟著自己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

  在他壽終將寢之時,水叮叮是他唯一的掛念。

  「呸、呸!你才說傻話哩!」古老爹憂愁的神情讓她的心揪了下,她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只能沒大沒小的啐了他一聲。

  「叮叮,是老爹對不住你……」

  水叮叮受不了地大叫:「天!我的好老爹,你今兒個是怎麼了?這麼囉嗦?我可是買了碗熱粥和蒸餅回來,涼了我又得升火熱粥,你存心折騰我嗎?」

  古老爹微微笑。「好、好,老爹不碎嘴。」

  「就是嘛,少折騰我吧!我肚子餓得直敲鼓呢!」將油紙包好的相思餡餅放進古老爹手裡,她輕擰眉又道:「我先餵你喝杏仁白粥,潤潤口。」

  「好。」眼角泛著淚光,古老爹張口喝下白粥,露出滿足的笑。「叮叮,這杏仁白粥實在又香又甜。」

  瞧著他臉上滿足的神情,水叮叮感到鼻頭發酸。「那當然了,這可是特地買來給你吃的。」

  她知道古老爹不是她的親爹,她不記得自己是誰,更不記得自己是不是有家。

  只知道這些年她雖然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即使有一頓、沒一頓的,但古老爹卻不離不棄,一直把她帶在身邊。

  就算瘸著一條腿,打打零工雜役,古老爹卻極盡所能的不讓她餓著、凍著。

  這些年來,古老爹年事漸高,熬不了幾頓餓,身體每下愈況。

  當時她才十四、五歲,為了生活,只得想辦法攢錢。

  誰知道商家見她清雅可人,聘了她,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氣之下,便長年做男子裝扮,不讓人有覬覦她的機會。

  原以為做了男子裝扮,她應該能多些機會找差事,但老闆又嫌她太過文弱,怕是個賠錢工而不肯聘她。

  在處處碰壁卻不得不求生存的情況下,她只能同人乞討、扮男裝當扒賊……

  突地,一連串劇咳拉回她的思緒,水叮叮回過神來,輕拍古老爹的背,責怪的開口道:「杏仁白粥好吃也別急呀!你喜歡,頂多把我的份讓給你就是了。」

  古老爹這次咳得嚴重,彷彿連五臟六腑都要嗆出來似的,讓水叮叮嚇得臉色發白。

  古老爺拚命平撫著紊亂的喘息,一手撫胸,勉強睜開混濁的灰眼,良久才瘖啞的道:「叮叮……老爹有你伴著,死而無憾吶!」

  她紅著眼,習慣了壓抑。

  好半晌她才開口道:「如果你敢丟下我,我會恨死你!」

  「傻姑娘,生死有命……」

  緊握著古老爹枯瘦的手,水叮叮表面堅強,心底卻也敵不過孤苦伶仃的不安。

  她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呀……

  第二章

  來到十字大街上,水叮叮緩步其間,無心理會身旁熱切叫賣的熱鬧光景,只是沉重地移動著腳步。

  天候有些冷,那冷面官差身上雖沒多少銀兩,但省著點吃用,應該還可以撐些時日。

  她的心中想著,這些天古老爹咳嗽的狀況並未減緩,再這麼拖下去,小病釀成大病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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