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之禮,對不起,我真的想好好扮演你妻子的角色,不過自欺欺人是需要很大的勇氣……我原本有滿滿的勇氣,不過當我聽見你說你並不產因為愛才娶我的時候,勇氣瞬間就像走破掉的氣球一樣,再也沒有了。
我真的很愛你,真的……只是我再也沒有勇氣用傷痕纍纍的心繼續愛你,我真的做不到逆來順受,當作什麼都不知情,那樣……太痛苦了。
最近,我一直問自己究竟想要什麼……如果放棄你的愛情,我又能獲得什麼?
想了好久好久,我終於清楚自己要什麼了。
謝謝你……
之後的五分鐘,全是立美的哭聲,斷斷續續。哭得柔腸寸斷,直到再無任何聲音。
「大哥。你真的不愛大嫂嗎?」徐之雅忍不住想問個明白。
下班回來,餐桌上有煮好的熱騰騰飯菜,還有一張大嫂留下的紙條,說是要他們先吃,她沒想太多,以為大嫂只是出門,很快就會回來。
等到洗完澡出來,她來大哥的房間,想找大嫂討論故事情節,才發現這卷錄音帶以及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
她聽了一遍錄音帶,心情已經相當難受,沒想到再聽一次,依然無法止住淚水,她不是當事者都能哭得這麼慘,努力說出這些話的大嫂肯定心碎了。
「之雅,你先出去,讓我一個人靜靜。」
徐之雅抹去淚水,離開房間,留給徐之禮沉思的空間。
徐之禮坐在床上,掌心交握抵著額頭,視線落在窗外的夜空。
結束上一段感情後,有一陣子他萬分頹喪,幸好寄情於工作才沒有讓他變得頹廢。
他真的深深愛過芷倩,不過分手亦是事實,他不會一直沉湎過去,他是習慣向前看的人,所以他喜歡上立美。
她和芷倩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貼心懂事,擁有熱情奔放的芷倩所沒有的優點,即使他愛她不深,也確信她是自己唯一想牽手過一輩子的妻子。
他對她有信任、有感情,就是少了她所渴望的愛情。
求婚的時候,她哭了很久,要離開的時候,她依然哭了很久很久……
一樣的眼淚,卻是不同的心情。
愛或不愛,究竟有沒有科學儀器能夠精準算出一個數字?
例如:一到十,六以上及格,以下不及格,八以不是愛,以上是非常愛,十是至死不渝——到底有沒有人可以提供能夠驗證愛情究竟有多少的東西,他必定會出高價購買。
他不說愛,卻將她放在掌心裡呵護,完全以她為優先考量。只要是她的心願都盡力完成。
立美聽見那晚他對母親說的話,其實並不是他的真心,那是氣頭上的話,是不希望母親再介入他們之中,才會語帶威脅。
母親的心腸本來就很軟,聽見他不愛立美;立刻對立美產生同情,算是一個出乎他意料的結果。
本以為母親的問題最難處理,哪知他的無心卻引來真正棘手的問題。
他對愛情的認知似乎是錯的,只是錯在哪裡?他實在不明白。
愛情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他無法體會。
徐之禮起床,一如往常——在還沒有結婚之前的往常——坐在床上一會兒才去盥洗換上西裝。注視床鋪空蕩蕩的另一邊,他心頭很沉。
無論他做得再多,就因為他一句話便能否定之前他所做的種種嗎?既然如此,愛得再深又有什麼用?
就連親情都能輕易割捨,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牢不可破的關係?
他的目光掃過桌上的一本書,書名「分居」,是之前立美要他看的,他只大略翻了一下。卻依稀記得部分劇情。假如他心底真有另一個人存在,再來質疑他的愛情還比較說得過去,可如今他一心全繫在這個家裡,難道還有錯?
半個月過去了,他成了破壞家庭歡樂的罪魁禍首。
妹妹只聽錄音帶單方面的說詞就認定錯的人是他,母親也站在立美那一邊;他儼然成了公敵,她們看見他不是招呼而是冷漠以對,難道沒有人能好心指點他究竟錯在哪裡?
他為了這個家辛苦工作,對妻子照顧得無微不至,究竟是哪裡做錯了?
誰能告訴他?
徐之禮煩躁地將書扔到床上,書卻因床墊的彈力落到地板上。他吸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蠢,走過去彎腰想拾起時,意外發現旁邊沒有關緊的抽屜露出一根毛線。
靠近窗戶這邊是妻子的位置,他不曾打開過這邊的抽屜,這會兒他也沒有多想,立刻拉開抽屜。裡頭是一條還沒有勾完的圍巾,是他喜歡的顏色,他拿起圍巾,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照片上的人是他,是他們在法國度假的時候,她偷拍的。
那天早上他睡得比較沉,聽見快門的聲音已經來不及阻止。
其實他不喜歡拍照,因為在他的記憶中,他們拍完全家福之後,父母就離婚了,此後他拍照的次數寥寥可數,只除了認識芷倩那陣子,她是那種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個性.所以他們才會有許多合照。但他也只是順著芷倩而已.
如果立美再多說幾次,他應該也會同意,但她從來就不懂得強迫人,因此除了婚紗照以外,他們沒有任何一張合照.
只是一張照片,她竟如此珍視,還護貝保存,他的指尖彷彿也能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刻。
他卻連一張合照都不願給她……
她愛得深,他愛得淺,他一直認為這樣剛剛好。
怎知,他指責母親沒有看見立美的付出,可是他自己也犯了同樣的錯,明明知道她有多渴望溫柔的愛,他偏偏視而不見,以為自己做得夠多,足以彌補愛得太淺的缺憾,以為能夠掩飾一輩子,以為愛情並不是唯一的他,似乎是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他看不見她的愛情,就是最大的錯誤。
「立美,我並不是不愛你…」
只是——愛得不夠深。
對不起……
圍繞在身邊的空氣,他雖重視卻從來不覺重要,因為他未曾想過會有缺氧的一天,直到終於失去以後,餘下的僅存懊悔。
她想要的東西其實再簡單不過了。
一個不需要鬧鐘的早晨,優閒的起床後,打開冰箱,看看裡頭有什麼就吃什麼;打開陽台的窗戶,讓陽光斜射進來,灑在客廳的地板上,暖暖的,十分舒服,她可以坐在窗邊,享受一頓簡單的早餐;下午優閒地躺在椅子上看書,晚上再自己下廚,一邊看電視一邊吃飯。
她想要的就是單純的一個人生活,如此而已。
為了母親,她有牽掛無法瀟灑離開,如今,她終於實現擱置在內心深處的願望,頓時有一種重生的感覺自她心口爆炸。
她彷彿脫胎換骨一般——獲得重生?
破繭而出的蝴蝶?
這真的是她要的嗎?
是的,她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因為這個改變而活躍了起來,此刻,她是幸福的。
這間房子是她跟著房屋仲介員一間一間的找,最後才終於找到她理想中的房子。
在踏進來的那一瞬間,她立刻明白這便是她要的,簽約之後.她隨即搬入。
莫立美手上捧著熱可可.窩在離窗邊最近的椅子上仰望天際。
記得小艷第一次來她新家的時候,還說很佩服她。
「佩服我什麼?」
「佩服你竟然可以忍住傷心開始找房子,佩服你到現在還不肯在我面前掉眼淚,我真沒想到看起來那麼脆弱的你,竟然比我想像的還要勇敢。」
莫立美推開窗戶,倚著陽台上的欄杆,遠眺底下的景致,自嘲地笑。
「我一點都不勇敢,而是如果不學著放手,最後絕對會困死我自己。你介紹的心理醫生,我之前有去看過。」
因為小艷一直推薦那位醫生很棒,她想試試看也無妨。看完之後終於明白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所以在聽見丈夫的真心話後,她才能毅然做出此生唯一是真正為了自己的決定。
「醫生說得很對,心底的陰影有時候不是外人造成,而是自己的累積壓抑而產生的。一直以來,我總是給自己找藉口:結婚前,覺得母親不能沒有我,所以我要時時守在母親身邊保護她;結婚後,離開一個家庭跳進另一個家庭,我依然放不開,沒有喘息的空間,幾乎快要綁死自己。現在我想開了,如果留不住我想要的,那不如放手讓他自由,也讓我自由,至少以後我們見面還會是朋友。」
「真能忘記他?」她又笑笑。
「怎麼可能?我那麼愛他,至少要一段時間才能忘記他吧。」她轉過身,看著始終不敢靠近陽台的好友。
「小艷,才十五樓,也不是很高,過來啊!」她朝好友招招手,示意她來欣賞風景。
金艷動也不動一下,冷冷地說:「你明知我有懼高症,還故意住在這麼高的地方.是不希望我來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想做我自己,我想做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所以才會搬來這裡。托你跟醫生的福,我終於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那就是放開一切,隨心所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