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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雷恩那

  頭一甩,他粗聲粗氣問:「你刨地幹什麼?」

  她動作略頓,靜默一會兒才吶吶答道:「把狗全埋了。它們死都死了……放著不管,總是不好。」

  「它們本來要咬死你!」

  「……我沒死。」好小聲說著,她低頭繼續挖,襖衣袖口太短,露出的兩截細腕連同小手都凍得僵紅。

  兩道灼辣目光還沒從她頭頂心移走,君霽華感覺得出。

  實在不明白她哪裡惹惱他,怎麼才醒,他火氣隨即也醒了?但,這樣算好事吧?證明他精神大好,病去身強。他若再昏沉下去,她都不知該如何是好。

  忽然,杵在身側試圖「瞪穿」她的人轉身走掉。

  本以為他要進屋休息,才一會兒時候,他又晃出來。

  一雙獸皮縫製的手套忽而丟到她面前,君霽華驚訝揚睫,看到他手裡竟還提著一把巨大的鐵鋤頭。

  他撇撇嘴,一臉不豫。「老子躺得都快生銹了,正好活動、活動筋骨。」

  然後,她就傻了似的,怔怔地看他揮動鐵鋤刨地,他掘一次的深度,她的小鋤頭八成得掘上十多下才抵得上。

  「看什麼看?再看我挖你招子!」他臉上有可疑的暗紅。

  君霽華連忙垂下細頸,不是怕他的言語恫嚇,而是自己臉蛋也熱熱的。

  斂眉,縮顎,心緒有些浮動,她下意識繼續揮動小鋤頭,才動了兩下,一道粗魯聲音隨即響起——

  「沒瞧見手套嗎?把它戴上!」

  她含糊低應,最後乖乖拾起手套。

  那東西對她而言是有些大,但確實溫暖許多,十指不那麼僵冷。「謝謝……」

  寒大爺別彆扭扭地哼了她一聲後,繼續揮動鋤頭,扯疼傷口了也渾不在意。

  他沒發現小姑娘又偷覷他,那雙秋水映月般的眸子輕湛靈動,有著連她自己也未及察覺的柔軟情愫……

  ***

  燒退之後,體內邪氣逼出,寒春緒傷口復原之速加快不少,這兩天已消腫大半,口子也不再滲血。

  窩在「鬼屋」的這些天,一切低調行事,除先前不得不起火煎藥、燒水飲用,灶房是不生火的,所吃的食物不是乾糧便是冷饅頭,之後寒春緒溜出去一回,帶了兩隻燒鵝和一大包滷牛肉,當晚,君霽華跟著大快朵頤一頓,吃得很香,而這一晚還發生一件小意外,讓她見識到「鬼屋」是如何「鬧鬼」。

  有兩名喝醉酒的老漢不知怎地晃進巷內,該是認錯回家的路了,在石牆外徘徊不走,其中一個還一屁股賴在門口。

  君霽華驚得不敢作聲,心音如擂鼓,就怕他們發酒瘋闖進來。

  然後……她就見「鬼」了。

  昏暗中,也看不清寒春緒是怎麼操縱的,只知他似乎扳動了好幾處機括,先是響起一陣陣鐵煉從地上拖過的聲音,然後陰風慘慘,跟著「鬼」就騰升起來,在小前院飄浮啊飄浮,白白的、紙片般的薄影兒,長長的髮絲,小三合院那道上鎖的朽門忽而一開,賴在那兒的老漢眨著迷濛醉眼回頭一瞧,嚇得險些氣絕。

  最神來一筆的是,寒春緒把灰白髮全攏到身前,蓋住大半面龐,他套上一件雪白寬袍,就這麼學殭屍跳出去。

  那兩老漢驚得慘叫連連,連滾帶爬地逃出巷子。

  這兩日,君霽華一想起「鬧鬼」小意外,笑氣就威脅著要冒出口鼻。

  他是個怪人,脾氣有些陰睛不定,說話不是粗聲粗氣便是明嘲暗諷,有時又嬉皮笑臉,目光卻充滿戾氣,但有他作伴,她竟是定心許多。

  其實這樣……很不好,她不能太依賴誰,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凡事只能靠自己。只是明白歸明白,心裡仍有依賴。

  「明早我要走了。你呢?」寒春緒動動胳臂,故意拉扯胸肌伸展,纏布底下的刀傷在君霽華幫忙下換過幾次藥,雖未完全收口,狀況已好上太多。

  君霽華微彎身子,正從井裡打水上來,聞言,她兩手陡滑,沒能握住井繩。

  一道影子竄過來,長臂一伸,飛快撈住那條往井裡掉的繩子,再一把將打水用的木桶拉起。

  寒春緒將呈滿水的木桶放在地上,兩臂盤胸,居高臨下盯著頭頂心還不及他胸口的小丫頭。後者沒有抬高臉容,眸光平視,神情似乎頗平靜。

  傷已不礙事,他早該動身,卻多留了幾日……這算什麼?婦人之仁嗎?竟替小姑娘家操上心!

  他們倆是各自落難、萍水相逢,江湖道上,他很努力地求生存,而前途茫茫,生死不定,他的難關尚橫在前頭,哪能顧及到誰?

  「你呢?」咬咬牙,克制不住又問,絕不承認自己在擔心,他僅是好奇。

  午前天光鑲在她的額發、鼻尖和頰面上,那跳動的光點也在她此時揚起的眼瞳中靜舞……寒春緒忽而發覺,她像是從未笑過,這幾日一起當「淪落人」,她神態總是靜靜的,受到驚嚇,就白著一張臉,教他惹惱了,也白著一張臉兒……唔,不過話說回來,這幾天也沒啥值得笑的事,她不笑,很正常,只是她哪天若開顏笑了,他還真想瞧瞧……咦?搞什麼?怎胡思亂想到這邊來了?混、混帳!亂想什麼!

  「你到底想怎樣?」他抹了把臉,掌心熱,臉皮也熱,問聲粗魯。

  君霽華又靜了會兒才道:「我也要走的……」

  「走哪兒去?你父母雙亡了,不是嗎?哪還有家?」

  她細弱肩頭顫了顫,語調飄忽。「我……我可以過江,到江北投靠叔叔一家。」

  寒春緒兩眼一瞇。「既然有叔叔能投靠,當初為何會被賣進『天香院』?」想騙他?再修練個三十年吧!「是誰把你賣了?」

  她抿唇不說,臉色沉靜雪白,透著倔氣。

  寒春緒冷哼了聲,嘲弄道:「沒爹也沒娘了,能投靠的親人就那麼一家,可人家不願意讓你靠啊!見你年幼可欺,還是個漂亮的女娃娃,誰出得了好價錢,自然賣誰。」邊說邊笑,目中無半點笑意。「你回叔叔家?哼,回得去嗎?能回去嗎?」

  ……很好,好極了,他把她惹哭了。

  就連哭,她也安靜得很,倒是他開始呼吸不順。

  腮上掛淚,君霽華沒去擦,只是僵著聲,努力擠出話——

  「……叔叔是疼我的,可他、他是嬸娘的上門女婿,是入贅過去的,說話沒份量……他們還得養活自個兒的三個孩子,就顧不上我……」

  「被人賣了,還幫人說好話嗎?你可真出息!」會氣死!寒春緒想抓住她狂搖,氣得牙根都快崩斷了,一把無名火在胸中噗噗噗地騰燒。

  「叔叔和嬸娘是不得已的!」她也不知為何要如此強調,彷彿這麼想著,一直、一直這麼想,心裡便鬆快些。

  偏偏有人不讓她好過。「不得已嗎?」寒春緒冷笑,吊兒郎當地聳聳肩。「你要想蒙騙自個兒,那我也無話可說。」

  君霽華吸吸鼻子,轉身就走,一肩卻被按住。

  「放開……」她打不贏,罵不出、說不過,眼淚一直掉,還不能跑開嗎?

  他繞到她面前,五官被氣得微微扭曲。

  他絕非暴躁易怒的性子,但這小姑娘偏有本事讓他很火大,恨得牙癢癢,隨便掉個淚都鬧得他胸悶氣窒。

  「給老子說清楚再走!」

  「有什麼好說?」一側首就能咬他的手,君霽華磨著牙。

  「你接下來有何打算?」他按住火氣,面龐嚴肅。「別告訴我,你想一直躲在這兒!」

  「有何不可?」

  「你這個——」寒春緒張嘴正要開罵,話音陡斷。

  他眉目一轉峻厲,肌筋繃起,不等君霽華詢問,已一把將她推往灶房。「走!」

  「寒春——」

  「快走!」

  君霽華還搞不清楚發生何事,七條黑影已躍過後院石牆,個個提刀掄棍,來者不善。見狀,她細背緊貼住牆壁,悄悄將身子縮進灶房內,大氣都不敢喘。

  小三合院的後院灶房可從另一道門通到前院,寒春緒要她快走,此時高大身影狀若無意地往左邊靠,她看得出,他故意拿自個兒身軀遮住灶房那扇窄門,想掩護她從前院溜走。

  咬唇,頭一甩,她轉身跑掉,聽到後頭傳來叫囂——

  「寒春緒,好你個狡兔三窟!繞這麼一大圈才挖出你,算你行!」

  「不敢當,還是教各位找著了,不算行。」七個圍一個,他身上還帶傷,但寒大爺說話仍舊一副懶洋洋的調調兒。

  「閒話少說!那批南洋珠寶教你吃了去,老大要你吐出來,你要肯交還那批貨,乖乖回去見老大,那還有得說。」

  寒春緒嘿嘿笑。「什麼老大不老大?他先陰我,就別怪老子黑吃黑!」

  ***

  打起來了!

  當君霽華悄悄跑到前院,從小牆洞鑽出去時,後院傳出的打鬥聲清楚可聞。

  怎麼辦?怎麼辦?她……她完全幫不上忙啊!

  他對上那些人,能贏嗎?若贏不了,那、那就讓他逃吧!

  別被殺死、別這麼輕易就送了性命!

  不要……不要……干萬不能死……讓他活、讓他活、讓他活啊……扶著牆面,她內心狂亂,不斷跟老天爺祈求,這種無能為力且束手無策的感覺簡直糟透,她淚水直淌,身子不住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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