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查到孫家並未購置葉克膜等呼吸器,那是不是表示:世祁不是昏迷狀態?
這樣一想,她心裡巨大的憂慮總算獲得緩解。
但為了見孫世祁一面以證實這一點,她必須親自到孫家走一趟。
***
她被傭人帶入客廳。福伯見到她,似乎並不意外,但在那張平靜的臉上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福伯,你好,又有好些日子不見了。」她說,試著讓自己的微笑自然。
「丁小姐好,是好久不見,不知丁小姐今天上門是否有什麼貴事需要我服務?」
「福伯,你言重了。我只是想問問孫世祁是不是回來了。」
「回來了。就安置在他房裡。」
「那他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醫生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但少爺卻一直昏睡不醒,醫生看過腦部的斷層掃瞄也查不出原因,所以目前也是先觀察再想想看有沒有其它辦法。」
「我……能不能見你家少爺一面?」
「很抱歉,這點我恐怕幫不上忙。」
「遠遠地偷看一眼就好?」她還是要見他一面才放心。
「我們老夫人下令了,除了醫護人員,誰也不准見我家少爺,除非醫生許可,否則即使是我家老爺、夫人也不成。」
「如果你不給見,我遲早還是會想到辦法偷偷進去看他的,你難道能整天二十四小時附防賊似地防著我?」
福伯望著她考慮了一下。「丁小姐,如果你的意志當真如此堅定,倒不如化暗為明。我聽老夫人說要為我家少爺加雇一名看護,不如你自己毛遂自薦看看。」
「好,我就去見老夫人,她在家嗎?」
「這個時間應該在二樓的起居室喝茶,我去跟她說一聲,看看她願不願意見你。」
「麻煩你了,福伯。」
「你先坐一會兒。」
福伯微笑著上樓。
他和老夫人全猜對了,丁品臻果然自己送上門來。
五分鐘後,他又下樓來。
「丁小姐,我們老夫人願意見你,請跟我來。」
丁品臻隨他上樓,心情有些忐忑。
她曾在這個家庭小住了一陣子,心知這個家裡心機及城府最深的莫過於這位老夫人,她是不是能獲得這個看護的工作,她其實沒有幾分把握。
如今也只能見招拆招了。
她走進二樓的起居室,聽見老夫人對福伯說:「把門帶上,我要跟丁小姐好好聊聊。」老夫人說,然後起身到冰箱裡取出一罐飲品,親自倒了一杯飲料過來給她。
「喝喝看,你應該會喜歡。」老夫人親切說道。
她只好恭敬不如從命。「謝謝奶奶。」她啜了一口,心裡一驚,是味道非常道地香醇又酸又甜的烏梅湯。
不是她多疑,而是她會知道自己喜歡喝烏梅湯?
她不免把懷疑的眼光看往福伯。
福伯眼睛看著手裡的筆記本,完全漏接了她質疑的眼神。
老夫人李宸鳳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裡。「我上了年紀,因為時間剩下不多,所以喜歡有話直說。福伯告訴我,你想當世祁的看護?」
「是。」她必須小心應付。
「但丁小姐,你很清楚這是一個極不合理的要求,你應該記得一年十個月前你才喬裝成吳英美和邱雅芳誆騙世祁一大筆錢,如今你怎麼還敢回來要求我讓你擔任看護的工作?」
「我知道我對不起孫少爺,所以我純粹是帶著贖罪懺悔的心情回來照顧他,懇請奶奶能夠成全。」她咚地一聲,跪在地上。
「但我如何能相信一個騙子的話?」李宸鳳反問。
這話,像一支箭命中她的咽喉,教她啞口無言。
是自取其辱也好,是自甘墮落也罷,無論如何她還是要得到這份工作的,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先回家想辦法,要騙要拐,了不起再來一次。
「很遺憾奶奶不肯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那麼打擾了。」說完,她起身就要離去。
「慢著。」李宸鳳喚住她。
丁品臻緩緩轉頭望住她。
「既然你都說你要贖罪了,那麼讓我看看你的誠意如何?」
「奶奶您請說。」
「如果我沒看錯,你懷孕了,是吧?」李宸鳳笑問。
「……」為什麼突然這樣問?她警覺著。
「很好,你不願回答只有兩個可能。第一,你有難以啟齒的難處;第二,你不願和我開誠佈公。如果是這樣,我們就很難談下去了。」
她不明白,她懷不懷孕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要開誠佈公是吧?
那就來吧。她就聽聽看,她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是的,奶奶您沒看錯,我的確是懷孕了。」
「如果我讓你得到這份工作,等同將我唯一的孫子、我們孫家唯一繼承人的安危全交到你手上,基於你過往的不良紀錄,我要求一份抵押品,應該合理吧?」
「什麼樣的抵押品?」丁品臻問。
「我們來簽一份協議書,以確保你會善盡看護的責任,不會傷害昏迷中的世祁,所以希望你附帶簽下一份同意書——等你肚裡的孩子出世後,同意由我們孫家收養;如果世祁在你的照顧下沒有出事,等他恢復正常或你不想做這個工作要離去時,我便把這份同意書還你。這就是我說的抵押品。」
丁品臻腦袋裡轟然一聲,真不敢相信這個老狐狸竟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很為難?也對啦,或者你該跟孩子的父親好好商量這件事。」
「不必!你去找律師來,我簽。」孩子在她的肚子裡,要出生也還要八、九個月的時間,這麼長的時間,夠她把這份收養同意書拿回來了,先把眼前的難關渡過再說。
「好,明天我會找律師來,我們簽好協議書,你就可以來照顧世祁了。」
「謝謝奶奶,那我先回去了。再見。」
「再見。福伯,幫我送丁小姐。」
等兩人都下樓,世祁從房間走出來。「奶奶,這樣好嗎?那我們跟騙子有什麼兩樣?」
「非常時期自然得用非常手段。」李宸鳳閉著眼睛說。
***
翌日。
丁品臻帶著簡便衣物到孫家報到。
她到場時孫家只有孫奶奶、福伯和律師,孫正皓夫婦則被孫奶奶要求到歐洲進行商務考察,她很不是滋味地再度和孫家簽下另一紙協議書及收養同意書。
「好了,奶奶你要我簽的文件我都簽了,現在我可以去看孫世祁了嗎?」
「丁小姐,請我跟來。」福伯招呼道。
當她看到孫世祁閉著眼睛躺在床上,心裡百感交集,忍不住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看見她時驚愕而惶惑的牽著她的手走進法院公證結婚的表情;想到他在山上出車禍時自己心中的驚嚇和自責;想起他對她的虛情假意不計真假的慷慨付出;想起在法國無名小島時的點點滴滴,她紅了眼眶,卻不教淚落下。
她知道此刻她沒有悲觀和流淚的權利,她只想他快快醒來,恢復以往那神采飛揚的愉快模樣。
「福伯,他的醫生和護士幾點會過來?」
福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必了,你忙你的去吧,我會看著他。」
「是。」福伯退了出去。
她坐到床邊,拉起他的手,輕輕地和他說著話:「孫世祁,你一定得快點醒過來,知道嗎?」
不久,醫生和護士都來了,福伯跟醫護人員介紹丁品臻是世祁的全日看護。丁品臻迫不及待地問醫生:「請問醫生,孫先生到底狀況怎麼樣?為什麼會昏迷不醒?」
醫生一臉躊躇。「昏迷的原因很多,目前我們也還在查,不過我們做過腦部的檢查,並沒有什麼大礙。」
「那我要注意一些什麼呢?或者做些什麼才可以幫助他醒過來?」她又問。
「這個我來跟丁小姐解釋好了。」一位中年護士往前跨一步說。
「丁小姐你必須兩個小時幫他翻一次身,下午幫他擦澡,每四個小時幫他的四肢按摩,最重要的是一有空就和他說話,刺激他的腦部。」
「那他都不能吃東西,是不是要靠打營養針?」丁品臻拿著紙筆記好護士交代的事項,想到他要是餓了怎麼辦?
「目前恐怕暫時得如此。」醫生帶點無奈的口吻說。
「喔。」事已至此,她也只得接受了。
「丁小姐,你放心,我會按時過來跟孫先生打針的。」
「好,我明白了。」她站到一旁看著他們替孫世祁量血壓和體溫。
「丁小姐,我們去跟老夫人報告孫先生的狀況,這裡就交給你了。如果孫先生有什麼狀況,請你打手機給我,這是我和莊護士的手機號碼。」醫生說完,給了她兩張名片,便領著護士走了出去。
福伯體貼地替她準備了一壺冰鎮烏梅汁,然後對她頷首,也走了出去。
屋裡剩下她和孫世祁兩人。
她去擰了濕毛巾幫他擦臉和手,然後坐下來輕輕幫他按摩著手腳,然後低聲對他說道:「唉,孫世祁,真想不到我們再見面會是這個情況,但仔細想想要不是這樣,我想我是決計不會再見你了。你一定要問為什麼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