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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寄秋

  雖然有些驚嚇,叫人啼笑皆非,不過好在是虛驚一場,以皆大歡喜收場,並未造成任何遺憾。

  可說是皆大歡喜也未必,至少就有一個人很不痛快,從頭到尾沒有笑容,板著一張倨傲的面容,一言不發的像個陪客,手中的繡帕都捏皺了,看不出上頭繡了什麼。

  說來,派了官媒提親已經給了朱家很大的面子,畢竟是小老百姓家,七品縣官的公子娶正妻,那是多大的榮耀呀!

  誰也沒料到為官的大老爺居然也親自來了,還帶了夫人,這簡直是讓朱老二家受寵若驚,連忙應下親事。

  這件事有這麼簡單嗎?沒有別的內情?

  聰明如王秀軒略微一想,便知原因出自他親娘。

  果不其然,他回家一問,真相就浮出水面了。

  原來王夫人竟然瞞著所有人向娘家人提親,要將親大哥的女兒文婉貞許配給長子,私下請媒看日子,偷偷的置辦聘禮,還準備交換庚帖。

  原本這件事秘為不宣,眼看著就要成了,豈料禮金的事擺不平,以為王至誠早已知情的鄭管家便到書房請示,此事才爆發出來,引發軒然大波,差點令王、文兩家撕破臉。

  兒子的前途不能毀在妻子手上,因此震怒之下的王至誠二話不說請了官媒,強壓著王夫人同赴朱家提親,一顯兩夫妻的誠意,這場可笑的鬧劇才得以完美落幕。

  得知母親的作為,王秀軒將自己關在屋裡一整夜,誰也不肯見的思索將來,他更加下定決心一成親便要帶著新婚妻子遠走,至少三、五年內不與母親同住,她需要受點教訓,而不是自以為是的以一己之私傷害他人。

  過年期間,每個人都很歡樂,著新衣、穿新鞋、貼門聯、放鞭炮、走親訪友,唯獨王夫人像死了丈夫似的,整日不見笑臉,陰鬱著臉彷彿蒼老了幾歲,人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瘦。

  可是沒人同情她,只當她是自作自受。

  而文婉貞也在過年前三日被強制送回文家,雖然她裝出一副淒楚可憐的神情,口口聲聲說是姑母留她作伴,但王家的當家主事是王至誠,他一句送客,誰敢留她。

  「唉,一個月又過去了……」

  村裡桃花開了,滿山遍野的盛放。

  一陣東風吹過,打了個噴嚏,粉紅花瓣落滿地,翠綠的枝椏間長出一粒粒青色小果,掛滿枝頭。

  桃子大了,摘了釀了,一甕一甕的酒缸擺滿地窖,新酒初釀,酒香未起,只有淡淡的桃花味。

  朱小蟬扳著指頭數了又數,還不到發榜日,遠方的那個人和她一樣在等待吧!

  等著團聚日。

  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了,湖裡的荷花展現嬌姿一朵朵冒出水面,閒時朱小蟬便在湖面泛舟,一面吹著徐徐微風,一面摘著菱角,心裡空蕩蕩的,好不習慣。

  如今才知相思苦,從小一起長大的兩人從沒分開這麼久過,她在輾轉難眠後才知道這是思念入骨,身邊少了一個人確實不一樣,笑聲也變少了。

  殘荷聽落雨,轉眼就是入秋了,九月桂花香,走了許久的人兒也該回來了,遊子不該遲遲歸。

  「中了,中了,二姊夫中了五十二名,他是殿前進士了,皇上要封他做官了,中了第五十二名呀!」比本人還高興的朱仲夏一看到公佈的榜單,趕快歡天喜地的來報信,比敲鑼打鼓的報喜人還要快上一步。

  這不只是王家的喜事,更是朱老二家的大事,王秀軒中了進士,那就表示他是個官兒了,在上任前會返鄉一趟,除了拜祭祖先和叩謝父母生養之恩外,最重要的事是完成終身大事,大、小登科。

  「都說了幾遍,別冒冒失失的,你那秀才的名頭是拿你大姊夫養的鴨子換的不成,沒點大人樣。」孩子氣還重得很,穿上儒袍都嫌稚氣,讓人很是無言。

  考過童試的朱仲夏又再接再厲,想試試手,沒想到他一參加縣試便中了秀才,得意的二五八萬的,一回家就大言不慚的說以後朱老二家就靠他了,田里賦稅不用繳。

  想當然耳,被認為他沉不住氣的二姊狠打了一頓,要他不可驕矜,他是長子本就要挑大樑,用不著宣之於口。

  「哎喲!娘呀!疼,我都是秀才郎了你還打我頭,要是讓街坊瞧見了,我的面子就全沒了。」明明他能頂住家裡的樑柱了,怎麼每個人都當他是孩子,動不動敲他腦門,巴他後腦杓,說他不夠長進。

  十四歲的朱仲夏長的和他父親一樣高了,像個小大人,剛過變聲期的他聲音有點沉,但又飄了點。

  「你要面子幹什麼,能當飯吃嗎?當初要不是你二姊堅持送你去唸書,別說是秀才了,你連大字都不識一個。」朱家能有今日的光景,全靠二妞的聰明。

  那時她想到要種棉,從山裡找到幾百粒棉籽種出棉株,而後靠著種棉起家,興家旺宅。

  而她也不藏私,照顧自家人,想讓她大姊的婚事順順當當,便把養鴨技術教給當時還不是大姊夫的大女婿,讓他攢了銀子好上門提親,最後還因養鴨成功而成為大戶。

  心有感觸的李順娘看了看又擴建兩座院子的宅子,再瞧瞧兒子一身的衣著光鮮,她在心裡感謝老天賜給她好女兒,讓他們一家衣食無缺,得享富貴,她也是有人服侍的富太太了。

  「娘說得是,二姊,柱子有這一日真要謝謝你,要不是你,柱子就餓死了。」

  他不會忘記二姊背著他到山上找吃食,先給他吃了一口自己才小抿一口,兩人半飽半饑的挨過一天。

  朱仲夏有模有樣的打躬作揖。

  「少拽酸文,你家二姊要你的道謝嗎?給我把背挺直了,當個大男人,以後爹娘要交給你照顧了。」他才多大呀,她怎麼放心把這個家交給他。

  「哥哥羞羞,羞羞臉,這麼大的人還跟二姊姊撒嬌。」笑姐兒以指劃著臉,取笑哥哥假正經。

  「對,哥哥羞羞不要臉,你都比二姊高了。」全哥兒跑過來爭寵,把想抱住朱小蟬臂膀輕搖的朱仲夏推開。

  雙胞胎很霸道,霸住他們最崇拜的二姊,蠻橫的行為逗得李順娘和朱小蟬哈哈大笑,而他們的哥哥很憂傷,怒目而視,做出要掐他們脖子的手勢。

  「白寵你們兩個了,叛徒。」哼!以後不給他們糖吃了,哭得再慘也不給,他要當壞哥哥。

  朱仲夏每次都信誓旦旦再也不讓弟妹們吃糖,可是兩張小臉一用甜甜的糯音喊起哥哥,他就掏心掏肺的什麼都掏給他們,還幫著隱瞞,怕兩隻小的挨罵。

  「嘻!嘻!」兩張笑臉吐出小粉舌,扮了個鬼臉。

  大的小的鬧成一團,一家和樂。

  看著兒女的笑靨,李順娘也滿足的笑了,她將二女兒拉到一邊,小聲地在她耳邊問起。

  「王家那孩子若回來了,你們的親事也該辦一辦了,人家是當官的,咱們的嫁妝也不能太寒酸,我和你爹商量過了,那一百畝棉田本來就是你的,你就帶去王家,還有在山南村、東山村置辦的水田,我們的年歲也漸長了,管不了許多,你別累死我們兩個老的,一併放入嫁妝裡。」

  想想真捨不得,女兒大了就要嫁人,剛出生時那麼小一個,以為會養不大,沒想到她活得比誰都好,都要嫁做人婦了……難捨女兒的李順娘鼻頭發酸,眼眶有點熱熱的。

  「阿娘,不用給我太多,你們留著,以後柱子要求學問,娶老婆呢!全哥兒再大一點也要送進學堂,笑姐兒雖小,但沒幾年功夫也長大了,她那份嫁妝也得備著,我不缺錢,真的不缺。」她悄悄的貼近母親耳朵,說了一個數字。

  那是她的私房錢。

  聞言的李順娘雖驚訝女兒攢了那麼多私房,但為人母親的私心還是希望女兒過得更好。「哪有人不缺錢的,娘給你的就收著,至於你弟弟妹妹,阿爹阿娘還沒老得動不了,我們再拚幾年也就夠了,你就少擔點心。」

  看她娘固執的要把田產給她當嫁妝,朱小蟬好笑又心酸。「阿娘,老實告訴你一件事,我和秀軒哥哥成親後,我們可能不會回到附近縣城任職,幾年內都在外地。」

  「什……什麼意思?」她緊捉女兒的手,急得都快哭了。

  「娘,你別慌,我那未來婆婆的性情你也曉得一二,若是住得近,恐怕她不會讓我太好過,因此秀軒哥哥在去京城前就和我商量好了,他會自請外放。」離他娘越遠越好,遠到沒法回鄉省親,她也不會舟車勞頓前去探親。

  「你們成親後就要離開?」這孩子,這孩子……怎麼說都沒說一聲,兒行千里母憂心,叫她如何不掛心。

  小兩口在外頭也沒人照顧,天遙路遠的,要是有個什麼哪來得及通知,等他們曉得時黃花菜都涼了。

  她點頭。「所以呀!阿娘,這些死物我是帶不走的,就由你們替我看著,棉田管事孫子健是個能幹的,不會貪,你們有空就去巡一巡,若有什麼事就由他出面,至於鋪子我就交給秀軒哥哥的同窗封三哥看管,他有投股在裡頭,不妨事的,我會讓他把每個月的營利存進錢莊,你和阿爹若有需要就去領取,錢票在大姊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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