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兒才說完,幼芳妹妹立刻開口:「是啊,姊姊美貌天下無雙。」
我的美貌天下無雙?這叫做睜眼說瞎話,相信的人一定是腦袋或視力發生重大問題。
「謝謝妹妹誇讚。」我答得虛情假意。
「但願姊姊進宮後,能迷倒眾皇子,為章家爭光。」
靠女人爭光?章家未免太有出息。不過,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是打死不說的。
於是,我諂媚地拋出另外一句:「幼芳妹妹,倘若姊姊有幸入宮,為家族添光彩,表哥他……」
我擠出兩顆淚水,用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表情,委婉地傳達「表哥已是自由身」的消息給她。
「姊姊真甘心入宮?」她美麗的柳眉皺成一直線,深思眼光望來,似在懷疑我的話有幾分真實性。
「不甘心又如何,這是命,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這次離家被找回來,我心底就有了譜兒,表哥與我,此生無緣。」說得夠清楚了吧?要吃的話,就自己夾去配啦!
「若這是姊姊的真心話,那麼幼芳向姊姊立誓,會好好……陪伴表哥。」她用帕子按按眼睛,再度看著我時,滿目柔情。
「謝謝妹妹。」我溫柔地握住妹妹的手說。
在這個不熟悉的年代裡,多樹立一個敵人不如多一個朋友。況且,我對那位表哥公子半點意思都沒有,拿來當禮物剛剛好。
「小姐,到了。」馬車停下,馬伕在簾子外頭通報道。
橘兒和幼芳的婢女小雲應聲先下車,兩人在下面接應。我接在幼芳之後下車,放眼望向前方不遠處的仕女們,才真正懂得什麼叫眼花撩亂。
我身上的梨花裙子算什麼?眼前的女人,妝化得一個比一個濃艷,那衣裙件件華貴精緻,繡鳳雉共舞的、描百花齊放的,或全色,或朦染,或鑲金嵌銀,或綴玉石水晶,她們把最美的衣裳全搭在身上了。
這些女子們,或艷若牡丹,或嬌似芙蓉,或俏比紫薇,或美如薔薇……「東風夫人」都不出門做比較的嗎?還是她腦袋裡哪根筋打死結,以為皇子不對牡丹感興趣,會看上我們這兩朵小茉莉?
「姊姊。」幼芳向我靠了靠。
很好,現在是姊妹同心的時候。我挺胸,握住她的手,發現她手上一片濕。這小妮子氣焰高、膽子小,標準的沒見過世面。
「沒事兒,跟姊姊來。」我領著她往宮門方向走。
不多久,有太監拿了牌子,對過身份,領我們進宮。
我們順著彎彎曲曲的長廊,跟著一群又一群的仕女往前走,終於走進花賞會的園子。園子裡萬紫千紅,百來種花卉一齊怒放,自有一番氣勢,再兼俊男美女穿梭其間,更是一幅盛世氣象。
「姊姊,我們去亭子裡歇歇。」幼芳指指前面的涼亭。
裡面沒有人,但亭子外面有幾個穿著體面的年輕男子聚在一起說話。
「好啊。」
我走幾步,回頭,發現幼芳被我遠遠拋在後面。這才想起,我現在不必趕捷運,應該改掉一分鐘走一百三十步的超級速度,慢慢學習安步當車。
「姊姊真心急。」她用繡帕掩嘴一笑。
心急?喔,她以為我急著對那幾個男子釋出善意?也好,讓她去錯認,免得她把我當成表哥爭奪戰裡的假想敵。
我尷尬地笑兩聲,放慢腳步,跟在她身邊。一路上,指指花、點點草,漫無邊際地聊著話兒,好像梨花吐蕊、杜鵑含苞很了不起似的。在我的耐心用罄之前,龜爬速度終於把我們帶進亭子裡。
坐下來,不等橘兒動作,我先自行拿起杯子,連續倒了兩杯水仰頭喝乾,喝得緊呀!可放下杯子,我發現橘兒、幼芳和小雲都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光盯住我。
又做錯了,大家閨秀是不會這麼粗魯的。聳聳肩,沒辦法,新世界的生活過沒幾天,我還適應不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行為守則。
「呃,我只是太渴。」我乾笑兩下。
幼芳、橘兒、小雲皆拿起帕子輕笑。說實話,這招最難學,笑便笑還怕人撞見,看來我的新生活還有得磨練。
我忍不住再看橘兒一眼。真是的,除下這身衣袍,橘兒怎麼看都比我更像小姐,為什麼爹爹不直接收她當義女,再把她送進後宮,勝算豈不是更大幾分?
「姑娘真豪氣。」一個男音突地傳來。
我猛然抬頭,看見一個年輕男孩,眉宇間英氣勃勃,寬寬的嘴邊銜著一抹笑,大眉、大眼、大嘴,連酒窩都比人家深,顯得坦率豁達,親切可愛。他看起來應該才十五、六歲,身量未足,但我保證,他長大後可不得了,肯定是個萬人迷。
不過……他剛剛說姑娘真「豪氣」?我再笨也知道,這不是誇讚之詞。這時代,女人被稱為豪氣,就像我們那個時代被叫做女強人一樣,笑兩聲可以,深層的意思就別往下多想。
他坐下,拿起杯子細看兩眼,再打開茶壺搖兩下,聞聞茶香,朝後方點頭,跟隨在後的太監從袖子裡拿出一個玉杯,為他斟上新茶。
「公子真闊氣。」我還他一句,口氣淡淡的,不是挑釁,只是打趣。
他挑挑濃眉,略帶興味地看著我。
我也挑眉,回望他。他是個好看男生,多看幾眼不會教人厭倦。
「這是百花茶,取春夏二季花瓣烘製而成,茶水溫潤,最適合用玉杯來飲。」他試著解釋自己的闊氣。
「倘若這壺裡裝的是萬艷同杯,須用金盃盛飲,或者是千紅一窟,適用水晶杯子,不知道這位小公公的乾坤袖可以變出多少個杯子來?」
好啦好啦,我承認,我就是忍不住想諷刺他的擺闊。財不露白有沒有聽過?錢是用來花的,不是用來招搖的。
「萬艷同杯?千紅一窟?那是什麼茶?」他皺起眉頭問。
不好意思,剽竊了紅樓夢裡面的點子,這就是我糟糕的地方,肚子裡有三兩醬油,就忙著把瓶子撞得咚咚響。
「萬種花瓣釀的酒叫做……」我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寫下「萬艷同悲」,「千片紅色花瓣熔成茶叫……」我又寫下「千紅一哭」。
他看著我,笑容擴大,深深的酒窩冒出來。「那麼好的東西,怎麼到你手裡,就帶上悲哀?」
「你好,花可不好,百花怒放是為了結子成果,繁衍後代,可不是讓一群有金盃銀杯的人折下來同歡。」
他聽了我的話,斂眉沉思。
幼芳扯扯我的袖子,我才又記起,與男子高談闊論不是這時代女子的高竿作法。
起身,走人囉,再扯下去,說不定我會把波霸奶茶、飄浮咖啡都拿出來講兩輪。
「姑娘且慢。」男子出聲阻止。
幼芳回頭,我只好跟著停下腳步。
「若姊姊得罪公子,還望公子見諒。」幼芳顯示出良好教養。
「不,我想請教二位是誰家的姑娘?」
「家父是吏部侍郎……」
「章大人?」
「是。」
「聽聞章姑娘琴棋書畫樣樣通?」
「那指的是姊姊。」幼芳朝我看一眼,臉紅撲撲的。
他看我,眼底的興味更濃了點。
他瞧我有趣,我見他卻平平,帥是帥了些,但不過是個小鬼,比我們家雙胞胎弟弟還小上幾歲。
「幸會。」他朝我點點頭。
我不回他話,不褔身,扭頭大刺刺離開涼亭。
不多久,幼芳碰見幾個熟識的朋友,跟著她們走了,我便帶上橘兒四處逛逛,順便在她身上探聽,夫人要我當成目標的皇子有幾個。一會後,我得知當今皇帝年四十三,育有二十一個皇子、十二個公主,除去夭折了的四名皇子和兩名公主後,還餘下十位公主和十七位皇子。
以皇子為標的,扣掉後面八個未成年的,剩下的九個都是人中之龍,允文允武,志在邦國。最前面四個已經有了功勳,分別被封為端裕王、禹和王、靖睿王和權朔王。
其中二皇子禹和王是我的姊夫,納有三正妃和三名側妃,我二姊幼棋是其側妃,他在朝中權勢頗大,爹爹和哥哥都與其交好。
端裕王最年長,二十六歲,被封於關州為王。本來那裡不是什麼富庶之地,卻在他的經營之下,風調雨順,百姓樂業安居,是個相當有能力的皇子。
靖睿王是嫡長子,由皇后所出,自幼聰慧無比,很得皇帝的喜愛。聽說他七歲成詩,九歲能文,十一歲時跟隨科考的舉子一同繳卷,硬是一讓皇帝挑出來點了狀元。可惜他生性不愛受拘束,不喜與朝廷重臣周旋,因此雖滿腹經綸、才華洋溢,當皇帝的機率卻大幅降低。
皇四子權朔王才二十歲,可是已經帶領士兵征服北方部族,他武藝高強、戰功彪炳,軍功人人稱頌,北方居民還給他起了個別號叫做「戰神」。可惜,他在上一場戰事中意外受了重傷,兩腿不良於行,當皇帝的機率一樣很低。
再來就是六皇子鏞翔、八皇子鏞雍、九皇子鏞晉、十一皇子鏞梓和十二皇子鏞貫。他們雖無功勳,但也尚未指婚,如果在這時候被相中,成為正妃的可能性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