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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季可薔

  「你怎麼來了?」她傻傻地問。

  「我要是不來,萬一你被雷劈了都沒人能救你!」他沒好氣地責備。

  「你是哪根腦筋有問題?那些香草就算被雨水打爛了又怎樣?」

  「對,我的香草……」她驀地回過神來,卻還是心心唸唸她的香草。

  他氣得想掐扁她。「你給我在屋裡好好待著!不准出來!」

  怒氣沖沖地擲下話後,他冒雨踏進後院,代替她將那剩下幾株岌岌可危的香草挖起來,一把抱在懷裡,回到屋裡時已狼狽得睜不開眼睛。

  她早已拿來大毛巾等著他了,他將懷裡的香草暫且放在地上,一面接過毛巾擦臉,一面命令。

  「把門窗關上!」

  「喔,好。」她匆匆將窗戶上鎖,接著將那些搶救回來的香草都放在幾個空盆子裡暫時安置好了,這才轉過身來呆看著他,雙手悄悄絞成一團,一副侷促不安、等著被訓話的模樣。

  他的確很想訓她。「香草重要還是人重要?」語鋒犀利。

  她咬唇不語。

  「你有沒有想過這樣的天氣萬一有什麼東西掉下來砸傷你怎麼辦?還有你淋了半天雨,如果感冒發燒了,誰來照顧你?」

  「……我自己會照顧自己。」

  還敢頂嘴?!

  他怒視她。

  她偷偷掐了掐手,表面卻錠開淺淺甜笑,狀若討好。「宗岳,你怎麼來了?火車現在還開嗎?」

  「如果火車不開,你以為我怎麼來的?從蘇花公路飆車過來?」

  「那太危險了!你不可以……」

  「你還知道什麼叫危險?」他冷笑地打斷她。

  她啞然,半晌,窘迫地抬手撥去一根黏在前額的濕發。

  他注意到了,臉色變得更難看。「還不快點去洗熱水澡?你真的想感冒嗎?」

  「你先洗吧!」浴室只有一間。「你從台北來的,一定比我……」

  「要你去洗就去洗!我一個大男人,用毛巾擦擦就可以了。」他不客氣地將她往浴室的方向推。

  她只好先進去洗,而他站在緊閉的浴室門外,聽著那陣陣水聲,心神恍然飄遠。

  他想起好久以前某一天,也是下著這樣的暴雷雨,他本來想乾脆留在公司過夜算了,卻接到父親從醫院打來的電話。

  父親告訴他,她從小就怕打雷,要他回家陪自己的妻子。

  當時他嗤之以鼻,可也不知怎地,在公司多待一刻,便愈覺得心慌,終於還是不顧一切地衝回家。

  他永遠記得當時她看見他時,那又驚又喜又有點可憐兮兮的笑容,就像一道光,瞬間點亮他陰鬱的世界。

  也許,他早就喜歡上她了,否則也不會在不知不覺間在意著她。

  也許真正癡傻的人是他,因為他到現在才看清楚自己的心。

  第7章(1)

  「不可以!你怎麼這樣?討厭……啊!」

  「呵呵,我偏要這樣,你能怎麼辦?」

  「不要臉!」

  「這種事誰還管要不要臉?」

  「哼……啊!你怎麼又來了?走開啦……」

  屋外風雨交加,屋內卻是迴盪著一聲聲歡悅又懊惱的叫喊,一男一女對槓上了,誰也不讓誰。

  他們在玩賽車遊戲,各自拿著遙控器猛按,眼睛死盯著螢幕,玩到興起時還會互相推擠對方,彷彿這樣就可以撞開對方在螢幕上阻擋自己的車。

  一圈賽事結束——

  「又輸了啦!」女人哀歎。

  「呵呵,我又贏了。」男人得意洋洋。

  「陸宗岳,你有沒有一點紳士風度啊?」

  「玩遊戲還要什麼風度?」

  「哼,小氣鬼!」鍾心恬恨恨地咕噥,粉嫩的櫻唇嘟嘟的,噘著惱意。

  佳人有怨,陸宗岳從那綿軟的聲音裡卻聽不出多少怒氣,反而像是在撒嬌。

  圓圓也會對他撒嬌呢!

  他有些愣怔地盯著她,瞳神轉深。丁茉莉虛偽的撒嬌令他噁心,可圓圓……她一挑眉、一瞪眼,都是那麼自然而俏皮。

  胸口莫名地撞擊,心跳狂亂如脫韁的野馬。

  真的不妙,太不妙了,近來他越發覺得這女人美得眩目,一顰一笑都勾動他的心。

  可他不該心動的,不能再愛……

  「不玩這個了!」鍾心恬決定放棄自己的弱項。

  「我們來玩跳棋吧!」她從小就喜歡玩跳棋,也算是個高手,就不信她下不贏他。

  她盈盈笑著,眉目張揚著自信。

  他心口又發麻,不覺伸手按住。「我也很會玩跳棋的。」

  「是嗎?」她放下電玩遙控器,起身從客廳桌几抽屜裡搬出棋盒,在桌上擺開。

  忽地,窗外一道閃電劈過,接著是悶聲雷響,陸宗岳神智一凜,立即抬眸望她。

  她好似沒察覺到,只是專注地擺著棋盤,羽睫彎彎斂伏,唇畔淺淺勾著一抹笑意。

  他心一鬆,不禁也跟著微笑,如今這女人的快樂就是他的快樂。

  「要比跳棋也可以,不過得有賭注。」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她揚揚眉,訝異地望他。「什麼賭注?」

  「你現在最想要什麼?」他不答反問。

  她先是一愣,跟著眼珠一轉,綻開調皮的笑容。「我要的東西,你真的敢賭嗎?」

  「說說看。」

  「我想要有一塊香草田。」

  「啊?」他怔住。

  「我想要一塊很大很大的田,上面種滿各式各樣的香草,我可以把這塊香草田變成小鎮的觀光勝地,讓遊客們利用香草做手工皂或點心……」

  他聽著她描繪著夢想的藍圖,語氣輕快,眼神晶瑩剔透,如陽光下流轉璀璨的寶石。

  他看呆了。

  她察覺他的異樣,臉頰微熱,橫他一眼。「幹麼這樣看我?很好笑嗎?」

  他定定神。「難怪你會不知死活地冒著雷雨解救那些香草,原來後院那塊就是你的試作田。」

  「嗯,算是吧。」

  「不過就憑你這家餐廳清淡的生意,你什麼時候才能賺到足夠的錢買下你那塊很大很大的香草田啊?」

  她聽出他話裡毫不掩飾的調侃,用力瞪他。「要你管!」

  我管定了。

  他在心內暗道,表面上卻故作困擾地搖搖頭。「不行,你這個賭注太人大了,我玩不起。」

  拜託!誰玩得起?她只是故意鬧他好嗎?

  鍾心恬抿嘴一笑。

  陸宗岳彷彿沒看到她的表情,很正經地思索。「我看換個小一點的賭注,不如我們就賭你最愛吃的東西吧!」

  「我最愛吃的?」她想了想。「那就燉牛肉飯吧!」

  「燉牛肉飯?」他有些吃驚。

  「你不曉得我也很愛吃嗎?」她似笑非笑。

  陸宗岳眨眨眼,頓時感到心虛——他對她的瞭解果然還是太少了。他輕咳兩聲。「好,就賭這個,我贏了你做給我吃,輸了我做給你吃。」

  「OK啊,賭就賭!」

  說定了賭注,兩人下起跳棋,過程並未如鍾心恬想像得那般驚險萬分,她還以為這男人會提出賭注肯定是有兩把刷子,沒想到他竟是兵敗如山倒,根本不堪一擊!

  她笑到不行,笑到眼淚都差點飆出來了。

  這回換陸宗岳懊惱地瞪她。

  看著他孩子氣似地咬著唇的模樣,鍾心恬不自覺地心軟,嗓音也跟著輕柔起來。「我看再玩一盤好了,免得你不服氣。」

  他眸光一亮。「好啊,再一盤。」

  一盤又一盤,正如她之前在賽車場上一敗塗地,他在棋盤上同樣未曾吹響勝利的號角。

  約莫是男人的自尊很受傷,他纏著她玩到了深夜,玩到他在長考一步棋時,她忍不住半趴在沙發上,昏昏欲睡。

  「你想好了再叫我。」她細聲細氣地打了個呵欠。

  待他好不容易決定棋步後,抬頭一看,她已香甜地睡去,水潤的櫻唇微張,吐著幼貓似的呼嚕聲。

  「圓圓?」他輕聲喚。

  她沒有回應。

  他不忍心吵她,就這樣坐在沙發椅腳邊,深深地凝視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天地在此刻都失去了顏色,他眼裡只看見她。

  好一會兒,他悄悄抬起手,拇指虛撫過她秀麗的眉眼,順著那甜翹的鼻頭往下,以目光親吻她的唇。

  我想要一塊很大很大的田,種滿了香草。

  他想起她的願望,微微一笑,取出一張隨時攜帶的便條紙,上頭已經密密麻麻地寫滿一行行文字,他用鋼筆再補上一行——給圓圓買一塊香草田。

  寫完了,他恍惚地盯著紙條看,直到一陣細微的聲響喚回他心神,原來是沙發上的女人伸手揉了揉發癢的鼻子。

  睡得真甜!

  他莞爾,將便條紙仔細折好,收回口袋,然後輕手輕腳地站起來,彎身抱起她。

  他一路穩穩地將她抱向臥房,剛用腳輕輕踢開門扉,她忽地在他懷裡動了動。他低頭望她,她雙眸迷濛,臉頰也不知是因為在沙發上睡著時壓到了,還是被他抱著感覺害羞,浮著一抹暈紅。

  「你剛剛在客廳睡著了,我抱你回房間。」他低聲解釋。

  「嗯,謝謝。」

  嗓音幼細如貓咪,搔得他心尖發癢。

  他深呼吸,努力忽略心頭異樣的情緒,小心翼翼地將她放上床,雙臂想鬆開,她卻不放手,抓著他胸前衣襟。

  「宗岳……」她低啞地、遲疑似地喚了他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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