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2)
在別館住了近七天,當扈的身體早就康復,沒道理再不回當燕樓。
回到當燕樓不到半個時辰,他就進入議事樓,大半天都沒出來,連午膳時間也是吩咐秋菊通知古鳳玉,要她不用等他。
看情形,他在天黑之前是不可能踏出樓門半步。
古鳳玉在春鵑的陪伴下,繞著當燕樓的外館。
這是她第一次對當燕樓有了清楚的地理概念,熙來攘往的僕役難以計數,更別提其他商運貨物的進出,難怪當燕樓的大門與眷屬出入的門有所區隔。
「小姐,魯郡的江總爺要見樓主,不過樓主在議事樓裡,下令不管任何人都不准打擾。」當緣冒著冷汗。江總爺真是消息靈通,樓主早上進門,才過晌午,他便上門求見。
「江總爺?」
「江總坤在魯郡開設鏢局和武館,原本和我們這種運輸業無關,但是樓主發生意外時,我們曾經派人去向他求援。」
所以私底下他也做摸金的生意?那豈不是競爭對手?啊!她想起那天聽到的——
「江總坤和當扈有過節?」
「只要掛著當旗的營生,絕對沒有跟江總坤合作過,江總爺曾上門拜訪,但是樓主一律拒絕接見。」當緣只能據實以告。
「所以當扈和他絕對有過節,只是不曉得爭執什麼,而現在又是我們求援在先,無法拒絕對方登門造訪,你怕惹怒樓主,想要我出面?」古鳳玉睨著當緣,發現他冷汗涔涔。
「小姐……冰雪聰明。」當緣用衣袖擦汗。
「我記得這是右翼堂提議的,所以是他要你來找我?」
「左右各欠小姐一次,希望小姐幫忙。」當緣全盤托出。唉,小姐果然聰慧不凡。
「請江總坤進偏廳吧!」
「謝小姐。」當緣總算鬆了一口氣。江總坤是老狐狸,不能不小心處理,如果是尋常姑娘家,他會擔心,但是交給古鳳玉,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古鳳玉來到偏廳,在椅子上坐下。
春鵑倒了杯春茶,「小姐,喝口茶潤潤喉。」
嗯!好茶,入口生津回甘。
古鳳玉都還沒有把茶喝光,就瞧見當緣帶人進來。
江總坤天印寬廣,鼻樑有肉,雖然鬢髮生灰,但走路姿態仍然穩健。
「江總爺,請上座。」古鳳玉有禮的欠身,隨即讓春鵑送上茶飲。
江總坤斜睨著她,神情輕蔑,「當扈呢?」
「我們樓主正在議事樓與各管事商談議事,目前暫時不便接待客人,他特別交代我別怠慢了江總爺。」古鳳玉不以為忤,仍然笑臉迎人。
「你又是誰?」江總坤這才正眼盯著她。這女人不簡單,始終眉開眼笑,面對不和善的人仍然可以不受影響,可見見識之廣。
「她就是林師傅。」屋外傳來嬌聲,一名身穿粉色裙裳的女子隨即跨過門檻。
林師傅?啊!是江桌雲,除了她,還有誰會這麼稱呼她呢?古鳳玉看著踩進廳內的美人。
他們都是姓江,莫非有親屬關係?
「江姑娘,這麼巧。」
「江桌雲是老夫的小侄女,前些日子在紅妝宴上勝出,只是接著就被你們隨意送個回禮打發,老夫這趟前來,還希望貴府給個交代。」原來這丫頭就是桌雲口中才高八斗的林師傅,女人怎麼可能讀書?八成是桌雲過度褒獎對方。
「我們的接待給江姑娘這種錯覺嗎?那是我們當燕樓待客不周,關於這點,請務必給我們彌補的機會。」看樣子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古鳳玉可以感覺到江總坤是借題發揮,很難纏的人物。如果現在起了爭執,有損當燕樓的名聲,所以乾脆放低姿態,見機行事。
「怎麼彌補?你又憑什麼代替當扈給承諾?就憑你是教書匠?」江總坤鄙視的撇開臉。女人除了傳宗接代,他實在不曉得還有什麼用處!
他打定主意要見當扈,還有一件事要證明……如果那件事屬實,那麼他江總坤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
「放肆!她是我們未來的當家主母,什麼教書匠?江總爺,我們以禮待客,也希望你拿出身為客人應有的態度。」當緣護著古鳳玉。
「當管事,沒關係。」古鳳玉笑著揮手,「對於長者,晚輩應該秉持謙遜,更何況我跟當扈的帖子還在印呢!」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照你們的說法,紅妝宴是耍人?!」江總坤怒目相視。
「江總爺所言甚差,小女子榮獲在場所有師傅的賞識,自然也勝過各家千金,不是嗎?」幸好她當時多管閒事,否則現在誰倒楣?當緣這下不啣草結環也還不了這份恩情。
重點是當扈,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作壁上觀,由著手下胡來!
其實古鳳玉有感覺,江桌雲在當時對當扈的興趣不大,尤其傳聞當扈的長相可怕,所以她這次登門是迫於長輩壓力?這點還是未知數,至少她看不出來江桌雲在打什麼主意。
「你冒名頂替師傅已經證明居心不良,當樓主是何等人也,怎麼可能容許你這麼放肆?搞不好你在打什麼鬼主意呢!」江總坤咬牙切齒的說。這鬼丫頭伶牙俐齒,不過他走遍大江南北,怎麼可能輸給她?
「我打的主意不就是嫁個好良人嗎?難不成江總爺對我有什麼高見?或者江總爺自己打著什麼主意,就以為別人也打著同樣的主意?」
「你……」江總坤語塞,沒料到被反將一軍。
「啊!對不起,晚輩放肆了。晚輩當然知道江總爺大人大量,怎麼可能有這種齷齪想法?是晚輩失言。」雖然人際關係差,但是她很擅長這種以退為進的應對方式,光看研究室裡的大伙你來我往,就已經學會大半尖酸字語,揮了鞭子給蘿蔔,這更常見。
馬個巴子!江總坤氣悶胸口,怎麼出都不對。
「總之,我今天要見的就是當扈。」
「當然,當初是我們千里迢迢邀請江總爺前來,我們樓主一定也有事想與江總爺商議,但是今兒個真的不巧,還是改天我們設宴,就選金雲閣,江總爺意下如何?」古鳳玉語氣緩和的說,畢竟這時候不宜撕破臉。
「好,就明天。」江總坤眼見當下討不到任何便宜,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見當扈一面,確定他心底的猜臆。
「謝謝江總爺賞臉。」
古鳳玉送走江總坤和江桌雲後,回頭看見當緣垮著臉。
「小姐,紅妝宴其實是小的出的主意,這件事跟樓主無關,所以你千萬……」
「我知道,我沒有擱在心上。」古鳳玉微微昂起下巴,「魯郡近長白山嗎?」
「不出三百里,算近。」
難道江總坤和當扈有血緣關係?
仔細觀察他們兩人的五官,她確實在眉眼間可以看見端倪,雖然那天他只略微提了下出生,但是只需要稍加推測,不難猜出大概。
所以,江總坤是抱持什麼心態上門?
「他有為難你嗎?」當扈的口吻著急,顯然左右已經在議事樓先向他自首,說出關於江總坤的事情。
「他是誰?」古鳳玉在夏荷的指導下,正在學習刺繡,這是這年代閨女的休閒活動,可以幫助心情沉澱,至少她是這麼認為,不過成品的賣相實在欠佳。
「江總坤。」
「他能為難我什麼?你似乎有些氣急敗壞,發生什麼事嗎?」古鳳玉放下針線,幫他倒了杯茶,還小心的脫下他的銀面具。「我以為你不戴面具了。」
「戴習慣了,也省得其他人從我的表情打探底細。江總坤與我有些過節,他的事我會處理。」
「好啊!」古鳳玉坐回椅子上,繼續被打斷的工作。
「他不是好人。」躊躇了半天,他又蹦出一句話。
「沒頭沒尾,你在說誰?」
「江總坤。」當扈悶著聲音說,最後受不了被忽視,乾脆搶過她手上的針線,往旁邊一擺。「你到底關不關心我?怎麼都不問?」
「男主外,女主內,干涉太多,不是會被男人以犯了七出之罪而離異嗎?」古鳳玉雙眼圓瞠,露出笑容,「我信任你,不管你打算怎麼做,只要別忘了你對我的承諾就好。」
當扈將她緊緊的摟在懷裡,「這輩子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信任。」
為了獎勵他,她自動送上紅唇。
他怎麼可能輕易的錯過到手的香軟,於是盡情擷取她的甜蜜,直到她氣喘吁吁,雙頰染上醉人的酡紅,他才意猶未盡的罷手。
古鳳玉一直不認為挾關心之名,處處過問對方的行蹤是件好事,如果沒有被他放在心底,那麼追問再多,只是讓自己更狼狽。至少她對愛情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這種放任行為,在這年代應該是好事。這年代男尊女卑,男人想做什麼事,哪容得了女人置喙?剛開始處於熱戀的保鮮期,可能由著她撒野、刁蠻,一旦色弛呢?
她很聰明,清楚的知道怎麼做才能讓當扈對她的疼愛不減,但她是女人,也有不安。
以她女人的敏銳感覺,明瞭他並沒有對她完全敞開他的心胸,可是她也明白,這需要時間去證明,她希望他有一天能懂她真正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