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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寄秋

  李桂花見狀也跟著眼眶泛紅,拿了條碎花手帕猛拭眼角。

  「我今天來主要是看看她的情況,若是我的估算沒錯,她近日必會醒來。」幸好師父沒在她身上大作文章,不然就棘手了。

  「什麼,小妹會清醒?」他在尋她開心嗎?醫生的診治難道是騙人的。

  「怎麼可能,你不曉得她是植物人嗎?」都躺了十年了,要能清醒早該睜開眼了。

  相較兩人的驚訝之色,氣質恬適的司徒離人倒是不卑不亢的處之泰然。

  「我剛摸過她的面骨,發現命中該絕的她有人替她續了命,十年的沉睡讓大劫不日可解。」師父到底是借了誰的壽續給她呢?

  續命,便是延長壽命,命裡該終之人必須先「借壽」才能繼續存活,否則時辰一到,閻王下令拘人,不死都不成。

  「啊!我想起來了,十年前來了個奇怪的中年男人,他說和小妹有緣,能渡她避開死劫,所以阿恩……小妹的哥哥借了她二十年壽命。」難道是因為如此,他才會遭逢不幸?

  「不對,她起碼還有五十年壽,共續了六十年陽壽。」因此他遇到的於神恩是生靈,而非亡魂。

  一聽他準確無誤地說出真正數字,朱秀婉眼神閃爍地不敢看向母親。「那位先生說小妹未來的丈夫是福厚壽長的男人,所以從他身上偷點壽沒關係。」

  她隱瞞一部分真相是,其實她當時也急了,聽見男友捐壽二十,她也未加猶豫地慨允二十年,以為只要救活小妹,什麼都不重要。

  「沒關係……」司徒離人啞然失笑,有些無力。

  若他判斷無誤,師父口中福厚壽長的有緣人便是他,而他被偷壽多年居然猶不知情,真是……真是……好個老頑童呀!

  繼而一想,未來的丈夫?!那不意味著兩人終將結成連理,便當妹會成為他的妻?

  師父雖愛捉弄人,但不至於無中生有,亂撮合人,他們之間必有一定的緣分在,他才會逆天借壽,甘受折福之罰。

  「是呀!沒關係,那人不會在意的……」一道灼熱的光射向左頰,司徒離人頓了頓,問道:「你們在房裡擺了鏡子嗎?」

  「鏡子……」朱秀婉咦了一聲,陡地想到是有那麼一面鏡子。「有面銅製的古鏡,鏡面都蒙了塵。」

  「可以讓我摸摸看嗎?」又是古鏡……這……

  「好,我先拿下來。」她踩上一床空床,拆下掛在牆上的八卦鏡。

  刻紋鮮明、帶著灰塵的銅鏡一放上司徒離人手中,一陣偏陰的靈動力藉著手心衝向他體內,一股強大的力量震得他雙手發麻,不緊緊捉牢會有墜地之虞。

  許久許久之後,他才幽幽地歎了口氣,苦笑地將鏡子放在病人頭側,對著鏡面比劃了幾下,原本模糊不清的鏡子竟潔亮無比,照得人炫目。

  唉!師父又騙了他,說什麼陰鏡早已損毀,湮沒在塵囂中,那麼他手摸的古鏡又是什麼呢?

  和放在竹蘆裡的陽鏡其實是一對的,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只是紋路略有不同,一雕鳳,一刻凰,合為「鳳凰于飛」,也就是世人所稱的陰陽鏡。

  「小妹什麼時候會清醒?」她得預做準備,像是衣服鞋子之類,雖然她還是有些懷疑。

  「一個月內。」拖久了對她不利。

  魂回體才是完整,出了軀殼易遭鬼差拘捕。

  「真的?」她尋求保證。

  他含笑以對。「金錢上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嗎?我想她的開銷應該不少。」

  住院費、醫療費、飲食和其他雜物,想必相當沉重,沒點家底是撐不起來。

  「不用了,當年那筆想買房子的頭期款,大概還剩七、八萬,而且每月都會有一位善心人士匯錢進來……」她不知道他是誰,但她感謝他。

  「四萬對吧?」他的錢。

  「咦,你怎麼知道?」朱秀婉詫異地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

  但笑不語的司徒離人撫著清秀小臉,以指輕梳披散在枕頭上的黑髮,暗自警悌自己,師父的奸狡不可不防,哪天被他賣了還愉悅地替他數鈔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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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誰在摸我?!

  驟地從硬邦邦的竹床彈跳起身,驚魂未定的於神恩慌亂地看看四周,她以手覆面感受剛被撫摸過的觸覺,不太清醒地以為猶在夢中。

  一陣風從窗外灌入,她頓然打了個哆嗦,神智為之一清地睜大明亮雙眸,有些莫名地想著自己身處何地,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感覺她好像睡了好久好久,一覺醒來後特別疲倦,腦子裡渾渾沌沌的,很多事都想不起來,也忘了該記住的人。

  不過有一個人她是不會忘記的,那就是擱在心底深處的那個人,他是她最深的眷戀,一輩子也要牢記在心的思慕對象。

  想起臨行前落下的那個吻,雖然在眉心,但還是讓她像個十七歲的少女掩著嘴,吃吃偷笑,一副得到世上最大寶藏的開心模樣,笑得眼都瞇成一直線。

  原來她真的很喜歡他,喜歡到全身會不由自主的顫抖,想著他的時候想笑,念著他的時候想笑,愛著他的時候更想笑……咦,愛他?

  是愛嗎……她反覆自問,面露困惑,十七歲的女孩不懂愛情。

  「好無聊喔!不知做什麼才好……啊!來尋寶,看看他偷藏了什麼寶貝。」嘻嘻!一定很有趣。

  於神恩有如淘氣的孩子,想偷窺心愛男孩的秘密,好知道他喜歡什麼、收藏什麼,平常做何消遣,有沒有偷藏不良書刊。

  這邊翻翻,那邊瞧瞧,她喪氣的發覺司徒離人是個無趣的男人,除了一堆她看不懂的書外,私人物品少得可憐,連她那間小鴿籠似的閣樓裡的東西都比他多。

  好吧!閒著也是閒著,不如來一次大掃除,看不見的他肯定不曉得牆角堆滿灰塵,一堆蜘蛛在角落結滿絲網。

  想到什麼就去做,她勤快地打掃著,洗了衣服床單,還把重重的棉被拿出來曬太陽,一排飄動的衣物恍若某牌洗衣粉的廣告畫面,讓人看了心情愉快。

  「咦?有面鏡子,看起來好舊,順便洗一洗吧!」

  於神恩沒注意鏡面上有張黃色封條,她直接泡在泡沫水裡用力搓洗,將上頭的銅垢清得乾乾淨淨,光可鑒人,還它原本的光澤。

  突地,一道光打在鏡面上,折射到她臉上,莫名而生的暈眩感讓她幾乎拿不住銅鏡,她趕緊將鏡子往一旁的小凳子上放,頭放低,等天旋地轉的感覺過去。

  好一會兒,她才覺得舒服點。

  可是這時候她忽然感到有件事很奇怪,她明明做了一天的事,為什麼不會餓呢?

  風在頭頂上吹著,樹葉發出沙沙聲響,孤單一人的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慌,孤寂的暗影朝她圍靠,逼得她不得不把身子縮小再縮小,縮成小人球。

  但是越滾越大的恐慌彷彿一隻手,直向秀頸掐下,她大叫一聲拔腿就跑,想躲開無所不在的上萬隻枯手,它們緊追在後。

  隨即,她更驚慌地發現自己走不出去,有一道無形的牆擋在前面,不管她怎麼沖怎麼撞,都會被彈落於地,根本無法離開。

  試過幾次無功而返後,她跌坐在地,雙手抱膝,頭低垂在兩膝之間,嚶嚶啜泣。

  「哎呀!怎麼有個可愛的小姑娘在這裡哭,誰欺負你了?快告訴老哥哥,我幫你打他,替你出氣。」

  一聽見人聲,哭得滿臉淚的於神恩連忙抬起頭,想訴說自己的委屈和無助。

  但是一見到自稱「老哥哥」的男人,她淚不流了,噗哧地笑出聲,笑逐顏開地看著真的很老的哥哥,驅走了無人作伴的寂寞。

  「喲喲喲!又哭又笑,黃狗撒尿,你羞羞臉,哪有人剛哭得唏哩嘩啦,這會兒又笑得好像撿到黃金,你是小壞蛋。」欺騙老人家的同情心,壞小孩。

  「人家才沒有哭得唏哩嘩啦,是天上下雨了。」她趕緊用手背胡亂地擦掉淚水,不承認自己沒用的哭了。

  「哈哈……小花貓、小花貓,你是小花貓,哥哥請你吃魚。」真有趣,跟人一樣大的小貓咪。

  半百老人手舞足蹈地拍著掌,指著她一張大花臉哈哈大笑,被逗得很樂似。

  「什麼小花貓……」她從流經腳旁的小小溪流看到自己臉上沒擦乾淨的淚痕,也跟著笑了。「討厭啦!人家才不是貓。」

  潑了水,她又洗了一遍,清清秀秀的一張小臉少了貓爪痕。

  「不討厭、不討厭,哥哥喜歡貓,你還我一隻小花貓來,我要跟貓咪玩。」臉髒髒的才可愛,這樣玩起來才不用怕弄髒臉。

  反正已經髒了,再髒一點也沒關係。

  於神恩小小地偷瞪他一眼。「你老得可以當我阿公了,還好意思自稱哥哥。」

  歐陽不鬼笑咪咪地裝帥,「你沒聽過人老心不老,而且哥哥我才五十有七,還年輕得很,哪當得起你的阿公,少佔我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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