璽御指著眼前幾乎還有八分滿的湯鍋,「陶姑娘辛辛苦苦煮出這一鍋美味的補湯,只有咱們倆獨自品嚐太過可惜,你拿出去分給眾人,也給眾人補一補,絕對不准辜負她的好意。」
換言之,就是不准倒掉,一定要將這鍋湯分光喝完,連點渣都不能剩下來。
「什麼?」在外頭看熱鬧的人們瞬間一哄而散,逃難去了,他們可不想讓自己的胃也跟著一塊受苦呀。
陶天香看著他們那避之唯恐不及的反應,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她確定自己煮的湯沒問題,只是因為他們第一次見到,不習慣而已嘛。
「屬下遵命。」任諺欣然接下這個任務,反正既然是由他分派這一鍋湯,他可以不要分給自己呀,他才沒這麼蠢。
像是看出他心裡的盤算,璽御緊接著下令,「你,先喝第一碗。」
「嗄?」不會吧?他不想吃壞肚子啊……
「哎唷,他們的反應會不會太誇張了呀……」陶天香一邊喃喃自語,一邊沒好氣的走回自己的院落裡。她真的只是好意想讓璽御的身體能夠暖和一些,怎知到最後卻變成大家都對她的手藝避之唯恐不及的結局。
她自己喝了都沒事呀,而且全身真的也暖呼呼的,怎麼這麼好的湯他們卻不識貨,真是讓她太傷心了!
「陶姑娘。」
聽到背後傳來叫喚她的嬌嫩嗓音,她一轉過身來,馬上漾起開心的笑容,「小雪,原來是你。」
小雪也跟著漾起笑容。
「對了對了,那一鍋湯你有沒有喝到?」
「啊?」小雪眨了眨眼,像是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慢了好一會才有點遲疑的回答,「喔……有。」
「那你覺得我做的那鍋湯好喝嗎?」她有些期待,又怕再度受傷害的問,「沒關係,你就老實告訴我,我承受得住打擊的。」
「很美味。」這會小雪倒是回答得爽快又毫不遲疑。
「真的?」陶天香頓時有種想抱著她感激涕零的衝動,「太好了!終於還有一個人是識貨的……」
「陶姑娘,有什麼話咱們進房裡再說吧。」小雪怕她誇張的語氣會嚇到恰巧路過的人,那就不好了。
「也對,外面很冷,你趕緊跟我進房裡。」
小雪跟著她進到房裡後,才又再問:「陶姑娘,你怎麼會突然想要自己動手做湯呢?」
「還不是為了璽御那個傢伙……」
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可以沒有任何顧忌傾訴心事的對象,陶天香便將昨夜遇到璽御半夜練劍,發現他的手異常冰冷,所以才會特地煮姜母鴨想幫他暖身子的事情全都告訴小雪,當然也順便抱怨了一番那些人的不識貨。
「你都沒有看到他把湯喝下的那個表情,和被逼著喝毒藥差不多。」陶天香沒好氣的噘起嘴,「好啦,反正是我自己多事,也怪不了他不領情,頂多我下回別再自討沒趣就是了。」
小雪聽完之後,忍不住輕笑出聲,「陶姑娘,其實殿下已經表現出他最大的誠懇了。」
「哪裡?我怎麼沒看到?」她還是噘著嘴。
「依殿下的身份,他不想喝,大可以直接拒絕,不必管會不會傷了你的心,但他還是硬著頭皮喝下一碗,還要其他人分著喝完那一鍋湯,不讓你的心血白費,這就是他的誠意呀。」
「呃?」
一經提醒,陶天香才發現的確如小雪所說,如果璽御真不想領她的情,大可直接起身離席,連理都不理她,但他卻為了她而妥協,喝下他一點都不想喝的湯。
他不會說好聽話,不會擺好臉色,卻以自己的方式回報了她的善意,只不過她不懂,才會以為他不領情。
原本的沮喪埋怨在想通的這刻瞬間消散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而甜的暖意覆在心口上,她對他又萌生了那麼一點好感。
她有些害羞的笑著搔搔頭。「看來……我是真的誤解他了……」
小雪也跟著漾起笑,但笑容隨即黯淡下來,低聲喃語,「其實殿下他……之所以會在半夜練劍,是有原因的。」
「什麼原因?」
「惡夢。當他作了惡夢,便會起身練劍,好擺脫夢魘的糾纏,尤其是冬日,會比平時更頻繁……」
陶天香的眼睛微微睜大,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原因。她本來還以為他會半夜起身練劍,就只是單純的怪癖好,原來她是一直都誤會他了。
而他竟什麼都不說、不解釋,由著她誤會,如果不是小雪告訴她,她都不知道還要誤會他多久。
胸口突然泛起一股陌生的疼痛,她好想知道,他到底作了什麼惡夢才會因此而無法好好休息。
都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他嗎?她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來。不知為何,她覺得好難過……一顆心不由自主的為他疼了起來……
第5章(1)
璽御站在自己房門外,看著房裡亮起燈火,還有些微寒寒串窄的聲音傳來,不由的輕蹙起眉,不懂現在是怎麼一回事。
這座宅子看起來僕人稀少,其實護衛們都在暗處戒備,所以裡頭肯定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可疑人物,況且,也沒有外來闖入者會笨到主動點起燈,還不時發出聲響,完全洩露自己的存在。
所以不必想也知道裡頭的笨蛋會是誰,肯定只有那一個女人!
繼那一鍋可怕的「毒藥湯」之後,她又在做什麼了?為什麼她總是靜不下來,非得做些古古怪怪的是不可?
反正在外面猜測也不可能猜得出她到底在搞什麼鬼,璽御乾脆推開門後直接走進去。「你在幹什麼?」
「呃?」把站在椅子上的陶天香嚇了一跳,手一抖,手中還沒掛上的燈籠就掉下去,害她驚叫出聲,「啊!我的燈籠……」
璽御一見她站得高高的,也不怕摔下來,心莫名一緊,冷著臉斥問:「你爬上椅子坐什麼?快下來。」一個姑娘家,爬上椅子能看嗎?難道她就不怕從上頭摔下來,沒人發現沒人理,要是摔傷了怎麼辦?
「只要你還看不出來嗎?」她指指已經被她掛在橫樑上得好幾盞燈籠,「我在掛燈籠呀。」
沒事掛什麼燈籠?還特地跑到他的房間裡來掛做什麼?她難道靜不下來嗎?他沒好氣的彎下身,撿起掉在地上的燈籠,卻在見到上頭畫著的圖形時,震驚得一愣,幾乎要說不出話來。
只見白色紙糊的圓形燈籠外頭用紅色的顏料畫上一朵朵像是火焰的大花,花與花之間則寫著一個奇怪的符號,在燈籠的底部繞上一圈,上半部維持乾淨的狀態。
雖然圖案畫得有點醜,但那熟悉的火焰花形狀、熟悉的咒印,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來,瞬間便明白她到底在做什麼。
「……燃魘燈?」
娘,這是什麼燈?好奇怪。
這是「燃魘燈」,掛上它,御兒就能睡好覺,一覺到天明哦……
本以為早已忘卻的記憶卻在這一瞬間從腦海深處浮現,歷歷在目,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情也跟著激盪起來,難以平息。
既懷念,卻又不想再憶起,悵然、痛心、百感交集,母親曾經有過的溫柔笑靨和他手中的燃魘燈重迭起來,好多可以遺忘的往事也跟著重新出現在眼前。
她曾經如此溫柔過,可到後來一切都變了,變得好陌生、好狠心,連自己親生的孩子都能親手殺害……「沒錯沒錯,就是燃魘燈!」陶天香開心的漾起笑。不枉費她花了好多時間努力在燈籠上畫圖!「我聽說晚上睡覺時掛上燃魘燈,要是有夢魘襲來,就會被燃魘燈吸入燈籠內,然後被火燒掉,只要你晚上就不會做惡夢了。」
這是小雪告訴她的殷族風俗,要是家有孩子一直做惡夢,長輩們就會在孩子的房間掛上燃魘燈,燒掉夢魘,以保護孩子平安長大。
她知道這沒有科學根據,也不信掛個燈籠就能燒掉惡夢的事情,但她認為心理影響生理,心理狀況不安定,連帶的生理就會出現問題,而燃魘燈真正的作用就在安撫人心,或許心理狀況穩定下來,就不會再隨意作惡夢。
她不迷信,但她相信信仰有安撫人心的效用,所以才會請小雪教她畫燃魘燈,希望能對璽御有所幫助。
他不得不訝異,殷族的風俗並不是每人都知道的,更何況是她一個異世之人?
璽御眼神複雜的緊盯著她問:「你怎會知道燃魘燈?」
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再也不曾有人幫他點燃魘燈了呃,,這燈籠對他的意義,不是只有單單去除夢魘那麼簡單。
還有母親曾經對她的關懷,將他視為珍愛的回憶……
「當然是問人的。」她已經答應過小雪,絕不會把她供出來。
「就算你可以問到燃魘燈的做法,你又為什麼要做?你是從哪裡覺得我做惡夢了?」他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過做夢的事情,她怎麼可能會知道?
「嘎?」那也是小雪觀察出來的,這要她怎麼說?「反正……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