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緒緹搖搖頭。「我很好,別擔心。」
閎嫣還想替好友多打打氣時,卻見到病床上的厲海嚴悠悠轉醒。「厲老大!」
厲海嚴緩緩睜開眼,感覺四肢像被大石壓得動彈不得,腦袋昏沉得搞不清東南西北,火辣尖銳的刺痛感一路從腹部燒至頭皮,讓他疼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厲海嚴,你還好吧?」以為他還要再昏迷一陣子的柳緒緹,終於放下心中大石。
他眨眨眼,勉強做些回應,麻醉藥效已退,每個細胞都能感受到疼痛的威力。
「我去請醫生來。」閎嫣轉身離開病房,準備通知邵儀鳳她們這個好消息。
直到房門掩上,厲海嚴才虛弱地脫口:「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誰,人平安就好了,其他的不重要。」柳緒緹替他拉高被子,心頭總算踏實許多。
「阿海他們人呢?都平安無事吧?」除了掛念她之外,他還牽掛那群孩子。
柳緒緹微微一笑。「孩子們都很好,你就專心養病吧!」
「太好了。」合上眼,厲海嚴鬆了口氣。
「傻瓜,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我有妳替我操心,但是那些孩子們卻少有人關心。」
她曉得厲海嚴的責任心有多重。「放心,他們有你,也是很幸福的。」
「但是苦了妳,抱歉。」厲海嚴使力抬起手來,想抹掉她眼角留下的淚痕,卻力不從心。「害妳又哭了。」
柳緒緹伸出手緊緊握著他。「你曉得就好,我以為你從不知道。」她哽咽,又不爭氣的落下淚來。
「別哭,再哭眼都要瞎了。」瞧她兩眼腫得不成模樣,他心疼不已。
「我天生就是愛哭鬼,高興哭、難過也哭,別管我了。」
「好,不管了!跟愛哭鬼計較,輸的都是我。」他身體虛弱,仍舊打起精神與她說話,就是怕她擔心。
「請你以後別再讓我如此難過。」她忘不了他倒在血泊中的模樣,教她心驚膽顫,她再也不願再經歷一回。
「好。」
「永遠都不會了?」
「是的。」
他沒聽清楚她話裡的涵意,只是對於她提出的請求習慣性的允諾,他一向都如此,用這樣的方式寵愛她。
他一定不知道,她在最不經意的時候,就已經重新愛上他。
或許在忘記之前愛他,她也能在遺忘之後重新愛上他……
他們的愛情,無論以何種形式出現,柳緒緹都深信,自己總會再度受他吸引,毫無例外。
第八章
柳緒緹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熟悉的身影,她一度懷疑是自己的錯覺,奮不顧身的朝前方奔去,也不在乎其他人投來的奇異目光。
「厲海嚴!厲海嚴!厲……」她跑得氣喘吁吁,一不小心還摔了一跤,過路的同學見著,還不忘掩嘴偷笑。
自從高二徐武撞見他們倆在鬼宅的那一天後,不到一個禮拜之內,厲海嚴就消失在校園內,再也沒出現在她眼前。
柳緒緹為此還槓上徐武,鬧得滿城風雨,後來才輾轉從他班導師那裡得知,厲海嚴因為家中某些原因,迫不得已轉學了。
她整整哭了一個月,不但成績一落千丈,班導還聯絡她父母到學校一趟。
在外地工作,已經半年不見的父母聽到她的狀況,又震驚又憤怒,惡狠狠地甩了她一個巴掌,才將柳緒緹給打醒。
她那時以為,厲海嚴這輩子不會再出現了,她曉得他狠下心來不告而別,全是為了自己好。
事隔一年多,她如願考上理想的大學,隻身北上求學,依舊是師長眼裡的好學生、父母眼中的好女兒。
可是柳緒緹知道,她已經不再是遇見厲海嚴之前,那個快樂的自己。
她強忍著淚水坐起來,一雙白得發亮的球鞋映入她眼中,低沉熟悉的聲音傳人她耳裡,帶著濃濃的笑意。
「原來這間大學的新鮮人,都要如此犧牲演出,才能得到教授和學長姐們的青睞?」
她抬起頭來,高大的身影為她掩去所有日光,隱約中,她見到一雙鳳眼飽含笑意,瞬也不瞬地盯著自己。
厲海嚴簡直被她的迷糊打敗,沒想到才一年不見,她的本性依然沒改,老是在他眼前冒冒失失的,一點也不像人家嘴裡說的、那個謹言慎行的模範生。
「好久不見,妳還是一點也沒變!該說妳不長進,還是不爭氣?」厲海嚴將她攙扶起來,見她穿著裙子的膝蓋都磨破皮了。
柳緒緹呆滯地看著他,驚喜到說不出話來。
「喂,還是妳跌傻了?」她剛剛喊他名字時不是鏗鏘有力?現在倒是被貓咬掉舌頭了。
「厲海嚴……真的是你嗎?」
「如假包換。」他皺起眉頭。「妳是不是更加發育不良了?」瞧她瘦得雙頰都不再圓潤了,卻不可否認更顯清麗出眾。
柳緒緹「哇」地一聲大哭起來,不斷地捶著他的胸口。
「嗚……我以為這輩子不會再見到你了!嗚……厲海嚴是個大混蛋,不說一聲就走了,把我丟在那裡不聞不問,你好沒良心……」
她邊哭邊罵,兩手還不忘捶他,雖然他皮厚肉粗,但不表示他沒知覺,他也是會痛的。
「柳緒緹……」
「嗚啊……你曉不曉得這一年多來我天天想你,沒有一天忘記過你,但是你怎麼對我的?嗚……厲海嚴是我看過最差勁的混蛋了!」
老天!原來混蛋還有分等級的?
厲海嚴忍住笑,故意忽視週遭投來的異樣眼光,他今天是新鮮人到校園報到,一點也不想引人注目,凡事還是低調點好。
「柳緒緹,別哭了,快把眼淚擦乾。」
現在校門口人來人往的,多不好意思呀!
「厲海嚴你這個大混蛋……」她存心將一年來的委屈狠狠傾吐出來,再也不願壓抑。
只見圍觀的人數越來越多,再任她繼續哭喊下去,他很難相信自己不會被人當成寡情無義的男人。說不定未來在校園內,會有女同學相約一起唾棄他。
厲海嚴別無他法,只好將她按進懷裡,然後帶她到一旁的樹蔭下。
柳緒緹哽咽地問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來唸書。」厲海嚴將她拉到身前,替她遮去大部份的陽光。
「我們是同學嗎?」柳緒緹又笑又哭,淚還懸在眼角,模樣逗趣。
厲海嚴替她拭去淚水。「是的,從今天起,我們又是同學了。」
「哇」地一聲,柳緒緹又開始哭得顫抖,嚇得厲海嚴手足無措。
「柳緒緹,妳……妳怎麼又哭了?」
「笨蛋!我是喜極而泣。」她踢他一腳,這個大傻瓜!
他將她重新攬進懷中。「記得高二時,我不是問過妳以後想考哪間學校嗎?」
她點點頭,抹去淚水。
「我說過,會做個配得上妳的男人。雖然要付出的東西很多,但是我做到了。我希望能光明正大的跟妳走在一起,讓妳不需要因為我的關係,而受到旁人的指指點點。」
自從母親出走、妹妹死後,他和父親的關係就陷入死局,他也因此犯下殺人未遂的罪嫌,在少年感化院待了一段時間。
一個家不像家的地方,所有青春歲月,厲海嚴幾乎過得一片黑暗。
出獄後,他跟祖母一塊生活沒過多久,高二時便得親手送走年邁的老人家。接著,他迫不得已跟著住在台北的大伯離開台中……一切發生的毫無預警,甚至未讓厲海嚴得以喘息。
「我不怕!你別管別人怎麼看、怎麼想,我們只要做我們自己就好。可是……你卻該死的選擇一聲不響就走了!」柳緒緹氣得又捶他。他曉不曉得她這一年來過得有多寂寞?
「家中的變故,讓我不得不跟大伯離開,我明白當時的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只會拖累妳而已。」
如今,一切不同了,他考上這間不知多少學子夢寐以求的大學,也擁有好幾份不錯的家教工作,開始了新的人生。
「妳不曉得為了跟妳當同學,我唸書念得有多辛苦?」
他清楚自己程度不像她那麼好,如果別人花一倍的時間就能獲得的東西,他就要花二、三倍的努力,甚至是更多的功夫……他不以為苦,反而覺得踏實,日子也變得極為充實。
一年來,厲海嚴每日早出晚歸,無一日在學校或補習班缺席,認真聽講,專心做筆記,種種改變讓大伯感到不可思議。大伯清楚他一心要拋下過去,選擇在後頭默默支持他。
這些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平穩、最有目標的安定生活。
「我寫好多信給妳,可是妳卻從來沒回過。」直到現在,他還是保持兩日一封信的習慣。「昨天我才將新的信寄出去。」
柳緒緹皺起秀眉。「我真的沒收到過。」
所有在厲海嚴心裡一年多的疑惑,此時豁然開朗,原來她不是氣惱自己的不告而別才不聯絡,而是因為某些原因沒收到信。
「你是不是將地址寫錯了?」
「沒有,我很確定,而且在轉學那天,我也有將一封信放在妳家信箱裡。」他再不經心也不會在如此重要的事上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