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算我杜奕霆吃飽撐著,多管閒事,你有自虐狂,我就讓你自生自滅好了。」杜奕霆漲紅了臉,怒不可遏,他見秦羽軒仍無動於衷,一臉頑固,便拂袖而去。
秦羽軒聽著杜奕霆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了,他才露出一絲淒涼,疲乏的苦笑,他把臉深深地埋入掌心裡,久久沒有任何動靜——
☆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失。
秦羽軒仍守候在病房門口,宛如一尊僵化的雕像。
有個人影遮住他眼前的光線,他抬起頭,是杜奕霆。
「吃點東西吧!就算你要向老天爺請命,也該補足元氣,才有力氣把你的意見上達天庭吧!」他開玩笑的說,把裝著漢堡包、牛奶的紙袋遞給他。
秦羽軒接過紙袋。「謝謝。」感激的望著至友,一切盡在不言中。
「謝什麼?多少年的老朋友了,我還會跟你計較?反正——」杜奕霆揚揚濃眉。「我又不是第一次領教你的迂腐脾氣。」
秦羽軒喝了口牛奶,他不以為然地淡笑著。「看在食物的分上,我勉強接受你差強人意的評語。」
「嘖嘖,差強人意?你怎不說一針見血?」
「因為,我這不叫『迂腐』,而是擇善固執。」
「強辭奪理!食古不化。」杜奕霆嗤之以鼻。
秦羽軒咬了一口漢堡包,眼睛裡閃爍著笑意。「我們又要開火了嗎?」
「算了,跟你逞口舌,我倒不如省省口水,你呀,根本是塊點不通的頑石。 」
秦羽軒但笑不語,他靜靜用餐,然後點了根煙,屏息凝神地繼續靜候病房內進一步的消息。
深切治療室的門終於開了,主治醫生走了出來,消瘦白皙的臉孔上有層掩不住的疲倦風霜。「令尊醒了,他算是渡過危險期了。」他不等秦羽軒詢問,便主動把狀況告訴他。
秦羽軒鬆了一口氣,頓覺全身虛脫,好像卸了一道厚重的枷鎖。「他到底是什麼毛病?」
「我懷疑是冠心病,可能是糖尿病引起的冠狀動脈硬化,詳細的情況要等做了進一步的心電圖觀察才能確定。不過,他現在血壓已經下降,呼吸也比較正常了,暫時不會有危險,你們應該可以放心了。」
「須不須要開刀呢?」
「不一定,要看冠狀動脈硬化的程度,如果情況輕微,甚至服用藥物——像亞硝酸劑等便可控制病情,不須要開刀。這些都得等進一步檢查才能確定。」
「我能進去陪他嗎?」
「我們會有特別護士照顧他,原則上,我們希望等病人情況穩定後再由家屬看護。」
「我想——」
「羽軒,你就聽李醫生的話,先回家休息一下,反正,你爸情況已經好多了,你也不必急在一時。」杜奕霆勸慰他。
「好吧!」在這種情況下他也只有妥協了。
☆
秦羽軒回家小睡了一下,又趕到醫院。
得知他父親已經平安無事而且轉到普通病房。剩下的就等候其它相關的檢驗工作。
他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鬱鬱糾結的濃眉也稍稍鬆緩。他踩著平穩的步履走向父親住的頭等病房,握著門把的手不禁遲疑了。父親不知道樂不樂意見到他?想到上回他甘冒父親的盛怒,硬是和董至芬演出一出婚外情,以順利解決他的婚姻,讓方敏芝有借口和她的檢察官在一起,惹得父親大發雷霆,把他趕出家門,更鐵面無私的將他從久大企業除名。連股份都一併轉入他私人的賬戶,不讓他維持久大董事的身份。
想到父親剛烈不阿、好惡極端的個性,他心裡一陣彷徨,不知他的出現會不會刺激父親的病情?
天人交戰了好一會,他還是推開了房門,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他小心翼翼地和父親略為憔悴、卻不減威嚴的眼神接觸。「爸,我來看您。」
秦伯航淡漠地轉過頭不理睬他。
「爸,您還在生我的氣嗎?」
「不敢,我怎敢跟大名鼎鼎的秦大律師生氣。」秦伯航冷冷的說,聲音冰寒如嚴冬的酷雪。
「爸!」秦羽軒難過的不知所措。
「你走吧!我沒有這個福分,在我心目中我的兒子早就死了。」
「爸,求您不要這樣子,我知道,我傷了您的心,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你不必跟我講這些,從你搬出家裡的那一天,我就不當你是我的兒子了。」秦伯航仍板著瞼,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要怎樣您才肯原諒我?」秦羽軒低聲下氣的說。
「除非你把敏芝接回來,專心一致的待她,替我們秦家生個繼承人。」
「這——」秦羽軒面有難色,天,這教他如何聽從?
「怎麼?你不肯嗎?那我們之間也沒什麼好說了。」秦伯航斬釘截鐵的口吻,讓秦羽軒苦惱地不知如何是好。
「爸,不是我不肯,而是——」他猶豫是否該把真實的狀況告訴父親。
「不必解釋,你不肯善待敏芝,我跟你也無話可說。」
「爸——」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秦伯航生氣下逐客令。
「爸,您不要生氣,我——」
「出去!聽見沒有?」秦伯航憤怒的吼道。
秦羽軒額頭冒出了冷汗,他不敢再觸怒父親,以免加重他的病情,他只有啞巴吃黃連的帶著滿腹的苦水速速離開病房。
在病房走廊上,他見了捧著一束鮮花來探病的杜奕霆。「怎麼了?瞧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秦羽軒乾澀地吞了口口水,瘖痖的說:
「我爸他還在生我的氣。」
「哦?」杜奕霆並不意外。「他的脾氣一向剛硬,你是他的兒子,應該早就習以為常了。」
「問題是——他要我善待敏芝,甚至——替他生個孫子,這怎麼可能?」秦羽軒俊臉微紅,尷尬中又帶著滿懷苦楚。
「奇怪,我發現你爸疼方敏芝這個媳婦更甚於你這個寶貝兒子。這實在有點反常,說不定,方敏芝長得像他的初戀情人。」杜奕霆促狹的說。
秦羽軒無可奈何地瞪著他。「你還真會編故事。」
杜奕霆聳聳肩。「有點幽默感嘛,人生苦短,應該懂得苦中作樂。」他見秦羽軒仍鬱鬱不歡的神情。「幹嘛!又不是世界末日,父子之間會有什麼心結打不開的,這樣好了,你先回去,你爸顯然仍在氣頭上。天曉得,他心臟不好,火氣倒不小。」杜奕霆忍不住咧嘴低笑了幾下。「我先去平熄他的怒火,等他心情好轉些,你再來負莉請罪好了。」
「我能說不好嗎?」秦羽軒無力地苦笑道。
第八章
自從懷孕之後,思薇總是昏沉沉地想睡覺,不但害喜害得凶,更常常飽受暈眩之苦。
這晚,她窮極無聊地看了一卷《天下父母心》的錄像帶,原本是為了打發時間,卻未料劇情扣人心弦,把一對年輕夫妻,自結婚後所遭遇的生活瑣事,心路轉折,生動有趣地刻劃出來。尤其是他們那種渴望擁有孩子的心情,以及夫妻共同分享懷孕過程的溫馨軼事,讓人在會心一笑之餘,備覺感動窩心。
劇情轉換到女主角入產房待產,男主角得知妻子難產的消息後,在病房外面帶愁容的守候著,憂急交織的回憶他和妻子結婚以來所面臨的悲歡離愁,一滴晶瑩的淚珠跳接為產房的一滴血,導演以巧妙而不落俗套的手法處理了這段將為人父的心路歷程,感人肺腑的鋪陳,賺人熱淚。
思薇融入其中,久久不能自己,忽然她想到自己——她呢?她在產房裡歷經為人母的掙扎和痛苦時,產房門外可有一位來回踱步,集興奮、焦慮、不安於一身的准父親?
她原可以有個雖不盡人意,但還算圓滿的結局,是她一手推拒了喜劇的大門,現在卻不能釋然自在地面對即將到來的冷清孤寂。
姚立凱說的對,她真是矛盾得可以。
夜深了,她關掉錄像機,卻關不掉縈繞在心頭糾纏不去的愁苦和淒楚。
正想泡杯牛奶時,聽見鈴聲。這麼晚了,會是那位不速之客?她狐疑地打開了門,看到笑容可掬的吳瑛潔。
「剛剛離開報社,心血來潮,就直接趕來看你。」吳瑛潔進了屋內,趣味盎然打量著這間佈置得別出心裁的小客廳。
「你隨便坐,抱歉,我這屋子不大,只有因陋就簡,隨便佈置一番。」思薇笑著說,倒了一杯熟茶給她。
吳瑛潔喝了一口熱茶。「我倒覺得不錯,小巧雅致,浪漫隨意,很適合我們這種單身女性住。」她停頓了一下,瞄了一眼思薇的腹部。「不過,等你生了小寶寶,恐怕得另覓住處了。」
思薇不自然地攏攏頭髮。「還早嘛!等孩子生下來再做打算也不遲。」
吳瑛潔看了思薇沒精打采,強顏歡笑的臉色,沈吟地緩聲問道:
「你還是不準備告訴孩子的父親?執意要做個未婚媽媽?」
思薇低下頭,咬著唇。「他已經知道了。」
「哦?」吳瑛潔迷惑地挑起眉毛。「他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