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鏗地一聲——
煙灰缸被他丟進垃圾桶裡。
她在床上叫著:「理帆,我們下樓吃飯好嗎……你抱我……」
他遲疑了。
松流遠站在杜雪薇住處門口,考慮著是否按門鈴。
他必須跟雪薇道個歉,問她剛剛說了什麼事,但是又覺得不是時機。有很多人看過雪薇在港口與不同的男人一起散步,歡樂談笑,大家都說他的女友美麗大方……
他忘了他們是怎麼開始交往的,應該是基於一種「不要隨便浪費」的心態吧——雪薇剛進組織時,他正欲遠離,去追求另一階段的人生理想。父親要他晚些日子再走,雪薇是組織創始元老的孫女,與他情況相似,由他帶她適應組織環境最適合。也許因為意識到相處時間不會長久、又遠距離,他們便交往了……他們之間其實很平淡,前幾年他還會固定回來看她,像情侶一樣約會,後幾年,她要出隊,他也有事忙,越來越少見面,兩人維持著「還可以、還不錯,再維持吧」的狀況,晃眼到了今日。
現在想了想,他很清楚,他跟雪薇不太合適。他知道雪薇需要很大的快樂——自由自在的愛情比較適合她……
所以,人人跟他說雪薇在Eye contact怎樣怎樣,他只覺得是自己的問題。
他必須向雪薇道歉,不過,不是現在——時機不對。
他知道時機不對。
松流遠轉身,離開杜雪薇住處門口。
第八章
即便知道她要訂婚,遊戲還是得繼續,這才有危險、違禁的意義。後理帆很瞭解杜雪薇,知道訂婚這件事,只會加深她想維持的關係——她和他的關係。
一如往常,他每晚上岸,在她的住處過夜,待到凌晨時分回海上。
聽說松流遠對訂婚一事,沒啥意見,不過,也沒馬上與杜雪薇舉行戴戒儀式就是。
八、九個月過去,她白皙的手指上,沒有一個戒指。
這麼漂亮的手,實在也不需要多餘的裝飾……
「幹麼一直玩我的手?」杜雪薇收回被後理帆握著、揉著、吻著的柔荑,美眸嗔怪他一眼。「你今天怎麼了?」
「怎麼了?」他反問,挪開懷裡的嬌軀,下床走動。
杜雪薇看著他的裸體,歪著頭出神。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已不在離開床鋪時,於腰間圍個什麼東西。他們宛如熱戀同居的情侶,又像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的夫妻,每晚躺在同一張床上,可以激情狂野地做愛,可以平和相擁地安睡。他們偶爾會在街邊忘情接吻,夜晚,上Eye contact喝酒時,會自然地選情人座,緊緊依偎,溫暖彼此。她總是喝醉,而且酒品不好,需要有人在身邊服伺。他會泡咖啡加鹽給她解酒、抱著想吐的她衝進浴室、幫她更換乾爽清潔的衣物,把她當寶貝一樣,呵護著。
她覺得自己恍若回到十四歲,像個小女孩一樣,想他牽她的手、吻她的嘴,偷偷把甜美的酒液渡給她。那些所有在她的年紀不應該的事,她全與他共同體驗了……
「理帆——」
他正要進浴室,被她甜甜的嗓音給喚回。
「嗯?」後理帆走到床尾凳前,黑眸定定看著她。
杜雪薇笑了笑,身子朝向他趴伏,修長的小腿在後面勾踢著。「你今天……為什麼……沒煮東西?」問得若有所思。
後理帆眉角微挑。「你想吃?」他一笑。「不是在松流遠那兒吃飽了嗎?」一如往常,她七點去晚餐約會,七點前,他們會在床上度過。
但,今天,他晚來了,也許是過了八點才來。這是第一次,他沒為她準備熱食,過去的每一次,他煮了,她不是沒時間吃——要赴松流遠的晚餐約會;就是沒法專心吃——一邊吃一邊纏著他鬧;沒有一次把食物吃完,直至昨日都是如此。今日,他晚來,進門已不見她的人影,覺得沒必要開火煮食。結果,她競想吃!
「我現在很餓。」杜雪薇嬌軀蹭著床面往前,翻身,頭頸懸出床尾凳邊緣,長髮垂至地毯上,洗頭似的姿勢,倒著美顏看他。
後理帆垂眸,盯著她。「很餓?松流遠沒讓你吃飽嗎?」一語雙關。
杜雪薇瞪眼,倒仰的姿勢,讓她的臉都紅了。「我今天沒去流遠那兒。」她說:「最近多明我滿十五歲,流遠要帶他去探望他父親,他們忙著打包行李……你今天晚來,我只好先去找安朵聊……」
聽著她的聲音,後理帆眼中閃過一抹柔色。她很少這樣向人報告行蹤。
「安朵那兒什麼都沒有,我只喝了一瓶啤酒……很餓嘛——」她撒嬌地說,雙手一舉,住後劃,摸著他的長腿。從這個角度看他,感覺更性感……
後理帆凝視著那自潔膩下頰細緻地延伸、勾成一對玲瓏剔透的耳的絕美輪廓。
「那你想吃什麼?」他徐緩彎下身,往她唇辦落吻,大掌輕輕扶起她的頭,軀幹隨著熱吻的角度慢栘,長腿跨上床,切入她腿間。「想吃什麼?雪薇——」
杜雪薇扭著腰,手臂往他脖子圈繞,分開腿,微微抬高臀,讓他進入。「理帆……我們待會兒去Eye contact……好嗎……」
「好,待會兒。」語氣極其沈慢,他將手探至兩人之間,調弄了一下,更加深入。
她叫了起來,他封住她的唇,大掌揉捏她豐盈軟膩的乳房,尤其抓她左側。他想揪住這女人的心,像她將他包裹、吞噬一樣,不讓她跑掉……
「這場遊戲……你還要玩多久呢?雪薇——」他說。
過去幾個月,只打撈到沿途被丟棄的普通物品——荊棘海下的沉船財寶中,最主要的金幣箱全在沉船殘骸裡。昨日,巨大船體終於被找到,他們的打撈母船,要更住外海走遠……
他應該已經找到寶了,只差一步——讓它離開不見天日的深海沉船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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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樓正門,他的手牽著她的,兩人沿著八米寬道路人行道漫步著。今晚很奇特,夜空清朗,沒霧,能見度極佳,平日朦朦朧朧的路燈,此刻刺眼的亮,建築之間還有另一道粗野似的亮晃掃來掃去——那是港口探照燈光芒碰撞建築陶瓦、大理石外牆的反射,像太陽一樣。
今晚猶似大晴天,綠羽廣場前周圍盛開的薔薇快擠爆花圃了,路旁同樣百花齊放。如果不是因為低溫,行人穿著厚重衣物,肯定會以為自己到了熱情的南方島嶼。
人很多,有人逛過碼頭邊一家又一家的酒吧,街道上,到處可見穿制服的學員成群結隊往堤岸方向移動,邊走邊喧嘩、唱歌,氣氛歡樂。車子也不少,一部一部從港口坡道呼嘯而過。定期大客船再過一個小時要起錨,旅人們正陸續登船,車子開進底艙。
「今晚真熱鬧。」後理帆握緊杜雪薇的手,得小心注意,才不會踩中醉倒路邊的異鄉人。
「天氣好嘛——」杜雪薇美顏笑容蕩漾。「百年難得一次的無霧夜晚,還可以看到星星呢!」好驚訝的語氣,纖指對空比畫著。
「雪薇……」後理帆沉吟地喚她的名,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你知道嗎,」她卻逕自先說:「這是我第—次遇上『無霧夜』——這裡的人這樣傳的——聽說大概一百年才會有一次這樣完全無霧的夜晚。有人一輩子都遇不上,我們遇上了,很幸運呢!」她仰起臉龐,對他微笑。
遇上了,很幸運呢……
後理帆眸光深凝,瞅著杜雪薇。「嗯,很幸運——」這樣幸運,人們都做些什麼事呢?
也許求婚,也許分手,結束一段美好,開啟一段美好。
他輕輕吻上她的唇——那被凍紅,更加甜美的唇。
「雪薇。」一個叫聲。
轉首,人影在光亮中,來來去去,岸畔建築一幢幢,乍瞧如海市蜃樓般的虛幻飄邈。那靜止不動的男人與少年站在路燈下的舷梯旁,後方的人擠過他們身側,登梯上船。汽笛聲鳴響了,像是馬勒的《第八交響曲》,聽來充滿冷酷。
「我先上船了。」少年發出嗓音,融入旅人行列。
她笑了起來,迎上前。「流遠,你們搭這艘船啊!」好輕快的語氣。「別急著走嘛,多明我……」
被發現了,要擺出更從容的態度,才是真正的玩家。
後理帆撇唇,旋身,慢慢走開。人人都會喝醉的夜晚,要鬧、調笑、發酒瘋很常見,一個吻也沒什麼。用不著兩個男人幹上一架。拉出一段距離後,他往繫纜樁坐,凝眄那方動靜。
杜雪薇將踏上舷梯第一步的少年拉下來,送出一個吻。毫無防備的少年,這回反應異於平常——沒有倒退三步,只有毫不在意的冷漠。杜雪薇愣了愣,少年已上了船。旋過身,男人平靜地看著她。她指了指少年,聳肩一笑,態度轉回輕鬆,拉起男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