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腦袋都是襁糊,所以請不要跟我說什麼很複雜、很簡單這種沒有定義的事情。」孟可的表情呆呆的。
「對了對了!告訴你一個你可能不是很在乎的消息。」檸檬朝她擠眉弄眼。「想不想知道啊?」
「……如果我不是很在乎的話,為什麼我會想知道?」
「因為是有關於日本的消息喔。」
「我該進去上課了,下一堂絕對不能缺課,不然鐵被當的。」孟可立刻跳起來往學區大樓定。
「喂喂!小可!」檸檬連忙追上去。「你不要這樣啦!」
「我不想知道,你不要告訴我。」孟可決斷地說道。
「喂——」
午後的陽光將孟可的背影拖得老長,她很快便跑進大樓,彷彿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怪物正在追她。
而那怪物卻是她最渴望聽到的消息。她好想知道,卻又不敢知道。既然已經做了決定,就不該再回頭,儘管只是檸檬簡單的三兩句話都教她手腳不住發抖,教她的心臟不住亂跳。
檸檬望著孟可的背影忍不住幽幽歎口氣。「唉……真是笨小可耶,幹嘛把自己搞得那麼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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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夜,床上的人兒終於累極而眠,她的眼眶下方有哭泣過的疲憊痕跡,緊皺的眉頭深鎖著憂愁,完全不復過去的青春活潑模樣。
夢裡不知道想到些什麼,淚水又嘩啦嘩啦流下來。
「……」屋裡的男子望著那兩行淚,無言地伸出手輕輕接住那珍珠淚水。
真是個老愛把罪過往自己身上攬、單純到不行的小傻瓜。也難怪有那麼多人想保護她,這種天真……實在是……近乎蠢。
窗外,銀色的月光下又佇立著同一條灰色人影,而他一點都不意外。
從袖口翻出一張手繪紅心皇后撲克牌放在枕畔,他俯下身子在她額際輕輕印下一個吻。
「你自由了,我的珍珠妃。」他輕聲在她耳畔低喃,溫柔深情的眼神靜靜凝視那柔美的睡顏半晌。
她哭泣著嚶嚀呻吟,輾轉間淚水又再度落下。是感覺到離情嗎?
他欣慰又難受,痛苦矛盾的心情狠狠地撕裂著他。
多希望可以永遠這樣看著她、守護著她,多希望自己是那種心胸寬大的傢伙,可惜他並不是。
他的心胸狹隘,尤其在遇到跟孟可有關的事情時,他的心眼大概只有螞蟻腦袋那麼一點點的容量;他只能遠遠、遠遠地祝福她,他不能忍受別的男人接近她,也不能忍受她臉上那種落寞的表情——他該死的小氣到極點,所以只好選擇離開。
這決定像是自己用一把刀捅進心窩翻攪,而且還翻攪了這麼些時候;終於,他的心已經千瘡百孔;終於,他已經沒能力再劫心泣血:終於,每一絲名叫「希望」的火焰都已經熄滅……他終於真的能轉身走開。
窗外的男人仍然直挺挺地站著,從那姿態看起來,他就算在那裡站個幾十年也不成問題。
為什麼他能用這種等待著的姿態這樣靜靜佇立而自己卻不行呢?
推開窗戶,回頭再望一眼自己此生最愛的女孩,他那妖美的雙眸不爭氣地蒙上一層水霧。原以為已經千瘡百孔、不再有感覺的心再度隱隱作痛。他覺得自己的腳生了根,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定了焦,他覺得自己一定走不開,因為他懦弱得多想衝過去再給她一個深深的擁抱。
然而,窗外的冷風襲面,眼裡的水霧終於漸漸散去,他輕歎一口氣。
「那把古劍還在我手上。」飛身竄出窗外,他們兩人再度面對面。記隱中也是這樣的午夜,也是這樣的月光,那時他們還是生死仇敵。
「我知道。」
「最好做錯,最好給我個理由取你的腦袋,天涯海角,隨時我都樂意回來。」他冷冷哼道。
男子微微一笑,月光下的他俊朗磊落,已經是個男人;而自己卻像個要脾氣的孩子,他下由得被自己所說的話給逗笑,只是笑得又悲又苦。
「嘿,你們!」夜色中,屋頂上出現一抹不耐煩的火紅,修長雙腿在屋簷輕巧地跳著格子。「到底打不打?這樣耗著,很煩耶。」
「他們不會打,倒是我很想下去喝杯茶……唉,可惜了上次的茶全摻了水泥灰。」青衣長袍飄動,他渴望地往下望著孟老仙的屋子。
「我去給你偷來。」紅衣女子笑嘻嘻地往下翻,青袍及時撈住她的纖腰,愛憐的雙眼睇著她。
「噯,死人不會偷東西,而且即便偷來也不會泡。」
「唉,我們死了啊。」女子脆嫩的嗓子嬌嗔,「死啦死啦,死啦還要來看這小丫頭,真是上輩子欠她的。」她說著,又睨著那兩名恆長對立著、彷彿打算就這樣站到地老天荒的男子。「你們好煩,到底打不打?不打的話,我們可要走啦!從白雲山楓火頂來這兒好遠哪!就只想來看這麼一眼。唉唉唉,人死了也頂麻煩。」
對話不倫不類,四個人都忍下住有點好笑。
男子回頭凝視著沉睡中的少女,千秋萬載的一眼,哀痛逾恆;而遠處有名女子也在等待著他。兩顆同樣破碎的心。
衣衫飄動,他終於忍心遠去。
「我們也該走了,因為我們已經死了唷,我們的時代結束了。」火紅嬌影在屋簷俏皮地踢動著修長雙腿,她半裸的頸項上有一抹火焰映著月光隱隱躍動。
黑夜的故事,也該在黑夜中劃下句點。
望著那一紅一青飄然遠去的身影,男子眉目含笑。
此時墨色的夜漸漸渲開,天方露出一點魚肚白,彩霞從深深的墨色中緩緩透出。
靠著窗口的牆,他抬頭仰望漫天星辰。
當時少女也這樣仰望著天告訴他:銀河好美好美。
這燦爛的星光直到此時才能打動他,歷歷過往都在眼前。
「唉……」突然,屋裡的燈亮了起來,老邁的歎息聲有些懊惱地傳來。「滾進來給我燒開水。」
男子忍不住笑,抬起瞼,果然看到孟老仙那張面無表情的老臉在窗口出現。
尾聲
「不要跑!」
墨黑的夜,繁華都市裡很少人會抬頭張望天空,也很少人會去深究自己所聽到的聲音到底是從電視、收音機、還是人的口中所發出的。所以他們總是在這樣漆黑深沉的夜裡在繁華都市的天空中高來高去,卻從來不曾被人發現。
「我從另外一邊去攔截他。」少女動作極快,不等男子回應,自己已經先掠過屋頂,身影輕靈地落在隔壁巷子屋頂。
「還是那麼性急啊……」男子凝望著少女的背影,忍不住微笑著喟歎。
幾個縱躍之後,少女已經攔在黑影之前。「站住!你跑不了了!」
黑影倏地轉身想逃,男子修長飄逸的身形卻無聲無息擋在後面。
「哈!沒地方跑了吧。」少女笑嘻嘻地上前,仔細定睛一看,才發現光影中竟然是個抽抽噎噎的小男孩。「咦!呃……」
「媽媽……」小男孩哭得說不出話,只是不斷揉著眼睛,豆大的淚珠滾滾而下。「媽媽!」
「哇!乖,你先下要哭啊!怎麼了?」她立刻慌了手腳,蹲下來對著小男孩又拍又哄地:「乖,不哭喔,你怎麼會一個人到處亂跑呢?媽媽在哪裡?」
「媽媽在——」小男孩話還沒說完,突然從他身後竄出另外一條黑影,那影子齜牙咧嘴地無聲咆哮,竟硬生生從她懷中咬走了男孩。
少女大驚失色,猛地飛身追上去。「放下!」
「吼!」黑影張牙舞爪地咆哮著,叼著小男孩下斷左衝右撞,赤色魔眼兇猛地瞪視著他們。
「幽復不合。顯復不明。名即不惜。利即不爭。辱之不忿……」咒文聲在黑夜中響起,男子捻指而念,修長身形如玉樹臨風。
夜獸頓時瘋狂咆哮著扔下男孩朝他衝撞而去。
「危險!」少女俐落縱身擋在男子身前,她的雙手毫不猶豫地往前握住夜獸兩顆巨大獠牙,無懼於那陣陣陰寒惡臭,奮力拉開夜獸那張貪婪大嘴。
「殺即不死。活即不生。白髮非老。少復非嬰。視之不見其體。聽之不聞其聲。大身彌輪八極異塞空庭。小則針穴裡走馬。塵裡藏形嚶——空,幻,惡,退!」
伴隨著夜獸痛苦淒厲的嘶號,少女額際幻出金色強光。
夜,復歸平靜。
少女像是無事人一般走向被扔在地上的光影,光影中的小男孩大睜著驚懼的雙眸,不斷瑟瑟發抖。
「乖,不怕,告訴姐姐,你剛剛說媽媽在哪裡?」她微笑著抱起小男孩。
「在……媽媽在醫院。」
「醫院啊?」少女回頭朝他求助,那無辜的表情令男子下由得翻眼看天。
「喂……很可憐啊,還這麼小……」
「雖然很小,可是還是個游靈,不能任他到處搗亂。像剛剛那樣,如果被吃了而不能轉世,豈不是更可憐?」
「他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為找不到媽媽,所以才會到處惡作劇啊。」少女抱起小男孩又搖又哄:「乖喔,不哭不哭,姐姐帶你去找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