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子像是一潭墨,很黑很深,卻並非固定的,搖搖晃晃,好似只具備視覺功能,內裡並沒有靈魂。
喻元浩微一轉念,馬上理解。
啊,她在夢遊!
但當他這麼想的同時,更讓他驚訝的事情緊接著到來,睡得不省人事的苗艷闌就這麼穿著靴子,直接爬上了他的床。
柔軟的大床一陣搖晃。
下一秒,一個女人便欺上身,還按住胸膛不給動,喻元浩有些搞不清現在發生什麼事了。
她打算做什麼?
「苗小姐?」
喻元浩輕聲的叫喚根本沒有傳進苗艷闌的腦子裡。
渴望找尋到一個舒適的睡眠之處,能夠一覺到天亮,什麼夢也不作變成一種本能,讓她無意識的選擇著,行動著。
眼前,好似還算舒適。
「我不想再找了,不想再找了……」
隨著呢噥聲音落下的,還有女人的身子和腦袋,就這麼不偏不倚的拿眼前男人的大腿當枕頭,睡了上去。
面朝著男人的身軀,蜷成一團,以最原始的姿勢,將毯子纏在身上,女人瞬間發出細微的鼾聲。
看著那突如其來的動作,還有一閉上眼同時便勾起的嘴角,喻元浩心頭不由得一跳。
她看起來很滿足,可是他應該放縱她嗎?
「苗小姐,苗小姐,妳醒醒!」
突然跑來的女人,反客為主被激怒般,喉頭發出低鳴的警告聲,似乎是在叫他別吵,否則後果自負。
喻元浩微皺起了眉,不過只一會兒,忽地,一個想法躍進腦海,他笑了。
不若平時的笑,而是有些無奈、有些寵溺的笑容掛上了他的臉。
她是一種他衷心喜愛的任性生物。
反應真像貓呢!她像,啊,她像冷淡的巴裡貓……那麼,摸摸她的頭髮,她會不會像巴裡貓被順毛時不復淡漠,發出開心的呼嚕聲呢?
從未有過的好奇心油然而生,男人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想去觸碰,但在觸及那褐色鬈發之前,應該在沉睡,並且雙眼也沒張開的女人,再度發出了又急又快又重的低鳴聲,就像感應一樣的能力。
連第六感本能反應都和貓一樣,驕蠻卻可愛。
男人的想法自顧自的浮了出來,同時,他再度確認了一件事。
「妳果然不是瑪麗葉,瑪麗葉不可能像隻貓咪的……」
喻元浩的自言自語,再度被粗沙的喉警音給打斷了。
刻意收斂了笑聲,不打擾這嗜睡如命的人兒,望向不斷灌進風的房門,再看看自己被死死壓住不得動彈的腿,想起自己倚坐的姿勢,確信今晚等於不用睡的喻元浩,注意力回到了螢幕,繼續他的閱讀。
第二章
一層又一層的貫穿了雲朵,以水分子組成的自然現象托不住她的身體,像自由落體般超快速的墜下,她什麼都抓不住,沒有安全網接住她的軀體,只能等著粉碎。
重重的,全身僵硬的,接受重擊的那一刻到來!
砰!
身心瞬間重新會合,卻讓人非常不快,苗艷闌不由得發出驚恐的尖叫聲,驀地坐起,從高處墜地的恐怖夢境中醒來。
「×的,又掉下來了,該死!什麼爛地方,怎麼這麼難睡啊!」還搞不清身在何處,苗艷闌喘著氣忿聲咒罵。
一聲淺笑聲傳來。
「這裡是我的房間。」
苗艷闌沒有回頭,但昨天和那含笑聲音相處不下二十四小時,她認得出主人,於是重重一歎。
哪裡不好睡,她居然睡在這!
一定是沒有其他更好睡的地方,她才會爬上他的床,××的,她一點都不想被當成那種嗜錢如命,反過來獻身倒貼的女人!
別人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她是一睡錯成千古恨!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雖然常在奇怪的地方醒來,此刻卻讓她最難堪,苗艷闌自暴自棄的道。
輕笑聲再次響起,但沒有輕鄙的意味。
徹夜未眠的喻元浩先是看見她皺緊眉心不停掙扎,還沒能幫她忙,她就被惡夢驚醒了,而醒來後,老實不客氣的罵了一大串,聽得出她作了什麼夢,已夠不幸,他也就不在意她壓了他整夜。
她的背影還真是頹廢呢,怎麼,昨天那個強勢而又粗暴的女人去了哪裡?這不太像她呢!
貓是不管規矩的。
「怎麼,作惡夢了?」喻元浩輕聲問道。
苗艷闌沒有馬上回答,只是極緩慢的回過頭,神色詭妙。
她的思緒以光速在飛轉著,目光溜上了喻元浩的身體,來來回回。
啊,他怎麼坐著?!嗯,她和他有段距離,應該是睡在他旁邊,沒碰到他才對。
放下心來的女人,點了下小腦袋。
「嗯,我又從高處掉下來了。」誰知道富家子會不會有奇怪的貞操觀念,只要毋需為他負責,他要問什麼,她都願意回答。
聽到她非常老實的回答,精神有些不濟,心情卻不錯的男人微笑。
「常作這夢?」又,是一個不太好的副詞,她不會每天早上醒來都得這麼被嚇一次,然後咒罵一次吧?!
何止「常」啊!
未察覺到男人的睏倦,更未察覺到男人的似寵非寵,苗艷闌只要一想起這怪夢,就滿心滿眼的委屈。
喜怒哀樂強烈的她,恨恨的咬著牙,抓著頭髮抱怨,「從小到大,我幾乎每一晚都會作從高空掉下的惡夢,沒被嚇醒的日子少之又少,要不然誰喜歡每晚逛大街找地方睡覺啊!」
喻元浩不禁想起一個說法,相同和相異,都會引起人的興趣。
個性和他完全不同的苗艷闌,心口如一,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滿好玩的。
而且,這麼聽起來,她還挺不幸的。
「有沒有試過看醫生?」看著她的可憐樣,喻元浩放軟了口氣。
「怎麼沒有?!小時候天天作惡夢,加上奇妙的夢遊,爸媽非常擔心,最後還帶我去看心理醫生。夢遊的原因有很多,但在沒有其他可能下,醫生說我的夢遊搞不好都和這夢有關。」苗艷闌也不隱瞞,迅速接了話。
的確,有時候她沒作夢醒來,一定身在不知名但舒服的地方。
不論是惡夢或夢遊,哪一個她都不喜歡啊!
喻元浩歪了下頭。
「醫生沒說原因嗎?」
當!
苗艷闌心中的三級警戒燈亮起。
「不便奉告。」一想起眼前男人和單雙隊長是同類,她怎麼可能自曝弱點,不禁瞇細了眼冷聲道。
戒心挺強的呢!
不過,喻元浩心思又一轉,這點也很像貓,絕不輕易相信人。
但是他也不會特別想要她的信任。
「無妨。」十天很快就會過去,之後他們就再也不會見面,既然如此,也毋需交心,喻元浩難得不加隱藏他的無心。
很好,這男人總算不囉唆了!
苗艷闌對於清楚簡單的相處關係是再滿意不過。
心情大好,肚子也來共襄盛舉。
「啊,好餓啊!」以睡為要,十幾個小時沒進食的女人笑說。
喻元浩同意般地跟著笑了。
他無意告訴她,她睡著沒感覺,但是他一夜可都醒著,又不敢讓人進來怕吵醒她,早餓過幾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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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怎樣?
剛梳洗完畢,換了件衣服,便被人請到這寬廣而又豪華,喻元浩早餐專用的餐廳用餐。
面前是熱呼呼的培根、馬鈴薯泥、雙太陽蛋、冒著香氣的奶茶、清涼的葡萄柚汁、剛烤好的可頌,旁邊還有不少的水果、起司、生菜、果醬、奶油等任君享用。
除了有廚子正在煎可麗餅,老管家也隨侍在側,她相信就算她說一聲想吃稀飯,溫斯頓都能馬上照辦。
但苗艷闌不是對豐盛的早餐有意見。
而是這可媲美奧運、世界跳遠紀錄的距離是怎麼一回事?
長桌另一頭,喻元浩對女人的衣著暗暗歎氣。
昨晚是紅色的迷彩服,現在是綠色的,他有預感,不久後可以看到代表空軍的藍色迷彩服,怎麼,她是沒有一件比較有女人味的衣服嗎?
直說肯定會觸怒她,沒有理由,他就是知道。
「怎麼不坐下來吃飯?」按下所思所想,喻元浩問向對面皺眉佇立的女人。
苗艷闌不是不想,但她可不要胃痛。
只一想,她動作極快,在長桌的這一端扛起沉重的椅子,越過中場大花瓶,直直來到喻元浩身邊,放下。
「明明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中間還要隔個九公尺,我吃不下去。」苗艷闌對著目瞪口呆的男人解釋。
從沒想過這桌子有任何不妥,但也鮮少有人來此,這極稀少的抱怨,突地觸動了他的心,在她強悍的視線下,一暖。
「坐吧。」喻元浩沒有思考,脫口而出,給了未曾有過的特權,隨她開心。
隱隱約約的,他有種怪異的預感,這只野性未脫的貓,即將要踏翻他每一寸領域──私領域。
苗艷闌聞言,綻笑。
這才像話嘛!就算沒啥交流,好歹也有十天,噢,不,九天要朝夕相對,搞得像陌生人,她在外人面前,戲也無法演得生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