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水寒一心向著姚衣衣,華自芳看起來真心不假。」她知道自己不該多嘴,但她忍不住,一如那夜在江上,她看著姚爾爾的無知無覺,便痛得受不了一樣。
現在不是因為痛苦,而是華自芳的溫柔用心,令她也不禁動容。
自個兒是不可能了,但世上有情人間的情意若能相對,若能接受和回報,會是多麼美好,她不否認,她想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為求一個安慰……
姚爾爾幽微一笑,「這倒是,要是果真如此,那樁神旨娃娃親或許還能造就一對好姻緣。」
「一對?你不算在內嗎?」季清澄沒多遲疑,放軟聲音問。
「我只是說水當家和大姊之間的感覺不壞。」姚爾爾閃躲什麼般的回答著。
季清澄放下茶杯,清冷目光定在姚爾爾蒼白的笑容上。
「只是因為你無法生育嗎?」她將心中的推測不加修飾地拋了出來。
或許是沒有料到會被別人察覺,姚爾爾瞬間瞪大了眼,季清澄勾起一抹若有似無,極易被忽略的淺笑。
不是在嘲笑什麼,只是因為心有所感。
「依令弟愛說話的習慣,和他同住了六個月有餘,再拼不出真相,我就是個聾子了。」
這六個月來,一起吃一起住、一起走過大江南北,有什麼事情能瞞得住,況且姚彩衫又不是這二姑娘,一根腸子通到底。
「這理由還不充足嗎?」姚爾爾極為無奈地,總算能夠傾吐地道,間接證實了她的猜測。
季清澄倏地能夠理解姚爾爾為何逃避華自芳。
「這倒是已經足夠,華自芳怎麼說?」
「他說他不在乎。」
「他那麼說嘛……真是的,他要不這麼說,你還不需要為了他點滴計較,但他一那麼說後,無法不在乎的你,就必須為他在乎了,是吧?」
季清澄頓了頓,逸出冷冷聲音。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姚家也是單傳男丁,你打小耳濡目染,知道姚彩衫必須傳宗接代繼承家業,所以華自芳不該要一個會在乎的人去不在乎的,尤其是深知事態嚴重的你。」
這話,她也是說給自己聽的,雖說因為這樁神旨娃娃親,而眾人常將焦點放在他兩個姊姊身上,但姚彩衫不折不扣是姚家的獨子,他是非得娶妻生子不可。
而自己最不可能的事情,就是回應「娶妻生子」這四個字。
姚爾爾聞言未答,神情淒楚如雨夜的花。
季清澄難得玩弄起了杯子,若有所思地望著安靜但心念百轉的小小人兒。
有一天,無論她再嫉妒,姚彩衫都會擁抱另外一個女人……所以不如不要奢望。
若不可能,就成為他的心腹好友吧!
關係不進不退,無法多接近一步,但也會被姚彩衫珍惜和重視,就算會讓她更加不甘心後退半寸,如同一隻吃不飽卻又餓不死的野獸,只有逐步走向貪婪和瘋狂……真好笑,她居然已能平靜地這麼想了。
「我一直以為你是被保護的人,可姚衣衣直爽但魯莽,姚彩衫太不拘小節,或許,你才是那個懂得顧全大局的細心人兒。」季清澄掩藏心中所想,淡淡地道。
聞言,姚爾爾苦笑著搖頭。
「我只是不能讓別人再為了我而這麼做罷了。」
許久,一聲歎息逸出季清澄的唇瓣。
「聽姚彩衫說姚衣衣認為我是最適合你的夫婿人選,我上面有兄長,下面有兩個弟弟,也不特別想要孩子,若我和華自芳身份對調,或許事情就不會那麼麻煩了。」
姚爾爾垂下雙睫,「你是你,華公子是華公子,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強去想只是讓彼此都痛苦,在這傷痛的漩渦裡,有一天不能不憎恨起彼此罷了。」
季清澄吐出一口大氣。
是啊,每個人都只能是自己,不可能逃避自己的命運,還有誓言。
她的腦海裡,不由得浮起了蒼白的母親,臨終前不能放心,劇烈扣住自己右腕的手指,她無意識地撫摸著手腕,也不能否認,姚彩衫亦曾用力地握過這兒,也留下了他的痕跡。
季清澄的心已經麻木了,但是她的右腕卻火熱發抖、劇痛掙扎著,像是代替了她扼殺掉的部分。
第八章
天色剛亮,空氣中有著冰雪和炭火的味道。
昨夜送茶水夜消後,早早打道回府休息,不如製冰人家日夜顛倒,心頭有記掛,睡得不甚安穩的姚彩衫在不知第幾個夢後,無意識地微睜眼,迷濛的腦子一轉過「天亮了」三個大字,突地從床上跳起,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季清澄的床邊。
她縮在最內側,合眼未醒,他乾脆坐上空著的床板,迫近那張沉睡的容顏喚著。
「醒醒,清澄,你醒醒啊!」
像被撼醒了,季清澄有些縮進被裡,似是怕冷,杏仁狀的漂亮眸子只微微睜開一條縫。
「你下去,我等會兒就起床了。」
聽著隔著錦被的悶重聲音,姚彩衫笑咧了嘴。
聽他這麼說,就知道他貪戀被窩溫暖,絕對不會如他所說的立刻起床。
近來,季清澄總睡到近午,連自個都受不了無聊,非得出去走走後,他方才起身,要是逼他醒,他抗拒的聲音,如同快要哭出來似的。
又不是姑娘家,但是他這行徑,和個怕冷畏寒的小姑娘有什麼兩樣!
不過姚彩衫可有法寶,就讓季清澄早起這麼一天便成,以後就不用怕冷了。
「我聽水寒說,這水家腹地裡有寶呢!」他笑著說道。
季清澄往被窩裡縮了下,「我還想睡。」
嘖嘖,季清澄肯定不知這寶貝的好處,待他給他一個驚喜!
「別睡,要不然你回來再睡,走這一趟,包管物超所值,你之後再也不會怕冷!」姚彩衫在人縮到看不見前急著說道。
她一雙惺忪的眸子微張開了些,「可以不怕冷?」
感興趣了吧!他就知道。
「嗯嗯!」用力點著頭,姚彩衫笑著接下去,「所以你趕快起身,我先去備馬等你!」
語畢,嬈彩衫開心地站起,沒有多留,抓了衣裳就往身上披,但在步出房門前,他回首,看見剛坐起,還緊緊裹著錦被的人兒。
「清澄,等會要騎馬,你記得穿暖些!」
看季清澄聞言不情願地點了下頭,姚彩衫交代完,滿足地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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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像回到了巴蜀。
三炷香時間左右,沒精打彩的騎馬後,季清澄看著眼前突然出現的景色,不禁張大了眼,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她迫不及待翻落馬背,指觸好似有人接走了韁繩,她鬆開手,放任自己往煙霧瀰漫的綠色森林走去。
好像,真的好像每天清晨時分,家院後頭的那片山林,有著伸手不見五指的濃霧,絲蘿纏樹,林蔭深深的林子。
明知不可能,在天寒地凍的十月底,離家幾百里的北方,但是看見如此嫩綠,生氣蓬勃的森林,使她不能不錯亂了時空。
季清澄不能自己地回首,森林外頭,仍是一片白色冰芒雪原呀!
真是個人間仙境。
「這兒好美,好暖和……」她解開斗篷,讚歎脫口而出。
耳邊響起溫柔的男聲。
「因為有溫泉的關係,所以天氣雖冷,但這兒仍保常綠,水寒昨兒個提到,我就想帶你過來走走。」姚彩衫笑道。
季清澄知道什麼是溫泉,只是從未親眼見過,她望向森林正中央,有個大池水氣蒸騰,她抬頭望天,看不清天色如何。
溫泉水量也出奇的多,打池中溢出的水匯流成條小河,融化冰雪,注入不遠處的戲水河下游。
季清澄緩緩走著,心情不由得起起伏伏,見著這兒,讓她明白有多麼的想家,想回巴蜀的飢渴心情,她已經幾乎要拴不住了。
不是因為沒人陪伴,只是她就是會寂寞……也或許,這寂寞不能不說是那個帶自己來此的男子害的。
就在她微微感傷之際,突地——
「既然都特地來這一趟,就別浪費時間吧。」姚彩衫好精神地大喊著。
季清澄不由得回頭,「別浪費時間?」
姚彩衫接近她幾步,笑得很天真。
「嗯,但凡溫泉都有些功效,我不知道這裡泉水有什麼特效,但最起碼一定能暖身,而這種暖和功能,是打骨子裡透出來的。」
還不是很明瞭他的言下之意,但季清澄才想起他特地帶她來此的目的時,一副天真浪漫的男子已經動手解她的衣衫。
「姚彩衫,你在幹什麼?!」
季清澄尖叫之際,腳下一絆,整個人在摔倒的前一瞬,被姚彩衫拉住,順勢卻轉為更令她守無可守的躺姿,而笑得很開懷的男子,正跨坐在她的腰上。
「拜託你別激動嘛,我知道你不喜歡在外人面前暴露身子,不過來泡溫泉也不能計較這麼多啦!咱們都是男的,你可別惱我啊!」打從進入水家那日得到不討厭的免罪符後,姚彩衫放下多餘的擔憂,任性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