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幼稚,我的牌很爛耶!不能稍微發洩一下情緒嗎?」人小嗓門大,爆竹似的喬品真冷冷一瞪。
另一個看不下去的小女人忍不住要一吐怨念,「喬女士,你一家贏三家,一路贏到底,請問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儘管提出來我們一起檢討。」
雖然官名芹的聲音很輕,但是……
同時被三雙飽含怨恨的眼神瞪著,唯一的嬴家小小地毛了一下,之後依然不客氣地贏光別人的銅板,然後一臉抱怨的直道自己贏得不多。
這種人若不引起公憤,那真是太沒天良了,要不是眼前這票人的修養太好,她大概早就淪為某座山頭一具被扁得很慘的棄屍。
喬品頁的面前是一堆堆贏來的硬幣,而她還不滿足地看著別人手邊零星賭金,非常蠻橫地認為那也是她的。
「小芹,你不會輸不起吧!」風度、風度,輸贏不要看得太重。
「我輸不起?」哈!她說什麼瘋話,區區幾百個銅板她還看不在眼裡。
「嘖!瞧瞧你那張猙獰的瞼哩!年關將近別太常到處晃動,小心心臟脆弱的人無法過個好年。」年獸、年獸,指的就是她。
官名芹不痛不癢地往她腮邊一戳。「咬牙切齒的人是你吧!你沒發覺自己的臉頰發一福了嗎?」
「啊!別……嘶——你不要碰,疼……疼……疼哪!」這沒良心的女人,居然按到她的痛處。
童乃風幸災樂禍的風涼話隨即揚起。
「牙疼不是病,疼起來要人命,你還真能撐呀!快一個月了吧!」疼死活該,平日壞事做太多了,遭天譴。
「你……你閉嘴,我只是在長智齒。」瞼部肌肉抽痛的動了一下,她捧著下顎嘶嘶直吸。
孟其赫實在看不下去了。「去拔掉啦!我聽說牙床太厚會把牙齒包在內裡,時間拖久了會長膿發菌,到時肯定痛死你。」為了一顆牙折騰個半死,不曉得值得不值得。
一聽到要拔牙,那張巴掌大的小臉馬上露出驚恐萬分的表情。「死都不要,你少在一旁危言聳聽,只不過是顆性情頑強的牙而已,我一定會征服它……」
呼!好疼,好疼……噢!哪個混蛋用指頭戳她的臉?
橫眉一豎,怒目一掃,咬緊牙根的喬品具瞠大飽含痛楚的美麗明眸,睇視三張故作無事貌的神父、修女臉,好像他們十分憐憫她目前的處境。
「那你就痛死好了,我上次看到一篇報導說,有人因為一顆牙而得敗血症死在手術房裡。」童乃風溫溫吞吞地說道,斯文端雅的像在討論一杯咖啡。
官名芹附和道:「對喲!那篇報導我也有看過,據說等到要拔牙時已經來不及了,人死留齒平添欷吁。」人有一得,必有一失,誰叫她手氣好得連天都難過。
挪挪椅子遠離獅子吼範圍,孟其赫下了一句結語,「我會去上香的。」
耳中聽著近乎詛咒的話語,牙越來越痛的喬品真用力按住發疼的部位,感覺整排牙……不,是整個跟牙連在一起的口腔組織都群起造反,一陣一陣用鑿子鑿著她的肉。
她很想回幾句有福同享之類的惡毒話,讓他們也感同身受地與牙仙子同行,可是不知是錯覺還是他們的怨念奏效,原本一點一點抽痛的牙齦變得浮浮的,似乎在膨脹當中,而且還帶動了附近的牙床一起痛,讓人痛得說不出話來。
「街尾那間牙醫診所好像不錯,醫生高大帥氣又非常親切和藹,我看你早死早超生,不要再拖了。」官名芹建議。
童乃風也加入勸說行列。「喬老大,過年期間醫生一向不看診,人家都放年假去了,我勸你認分點,趁早去治療,死撐活賴不會讓自己更好過。」看她痛得齜牙咧嘴,還真有點於心不忍。
「表姊,你不會想大過年的去掛急診吧!跟一群斷手斷腳半死不活的人搶床位,只因為牙疼。」那可是會讓人笑上一整年。
「掛急診……」沒那麼悲慘吧!
一想到這邊躺一個,那邊躺一個的畫面,喬品真的嘴角微微顫抖,忽然「飛」來的刺鼻消毒水味道,讓她的牙更痛了。
「雀鳥仔,你以為你在表演特技嗎?」該死的牙,該死的人,該死的……痛呀!
「對不起,對不起,大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曉得……呃!它為什麼會飛出去。」
一個體型壯碩的光頭佬忙不迭地彎腰賠罪,惶恐異常地用腳勾回脫手而出的水桶,再將浸泡過消毒水的抹布悄悄從喬品真腳下拾起,企圖湮滅證據。
「你要是看我不順眼儘管說一聲,以為手臂上刺頭兇惡的豹就可以當老大嗎?」噢!疼,不該吼得太大聲。
「不是啦!不是啦!大小姐,我不敢冒犯你,你要相信雀鳥仔對你一片忠心,絕對不會心生二意……」
喬品真手一搖禁止他開口,撐著桌角起身。「去、掃、地。」
「喔!」頭一摸,他靦腆地拾起清潔工具離開。
巨人似的光頭佬就這麼任憑身高不及他肩膀高的女人使喚著,沒一聲怨言的憨憨直笑,好像被人吆喝著不算什麼,人家不叫他做事才是真恐怖。
也不是說他天生奴才命,而是習慣了這吼音,一天不聽還有些癢癢的,順從地掃起角落的老鼠屎,絲毫不見平日的狠勁。
「品真,你要去哪裡,上樓的方向在你正後方。」官名芹偷偷換牌,順便摸回幾個……嗯,二十七枚十元硬幣。
聲音由牙縫間洩出,喬品真頭也不回地咬緊兩排牙齒。「看醫生。」
喔!想開了呀!
人還沒走出A Plus大門,三個二十幾歲的大人像是孩子地搶起牌桌上的銅板,你爭我奪互不退讓,凶狠的模樣跟海中巨鯊沒兩樣。
而按壓著腮幫子的贏家哪還記得贏了多少,痛得快喊救命的牙簡直要人命,那雙遲疑的小粉腿很不甘願地邁開步伐,一步又一步,用和螞蟻賽跑的速度前進。
從小在黑道世家長大的喬品真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她怕看醫生,尤其是牙醫,她覺得把人體最容易受創的部位交到嘰嘰作響的儀器中是一大冒險,尖細的鑽牙器會直接鑽進大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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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不要太激動,慢慢來別緊張,我耳朵沒聾,聽得見你中氣十足的大吼聲……不孝?媽,你誤會了,我是怕你血壓升高對身體不好,年紀都一大把了要好好照顧自己……咦!忤逆,兒子我明明是關心你的健康,你怎麼說我咒你早死……沒、沒這回事……」
電話那頭有個悲情的母親正在哭訴兒子的不孝,雖然她自稱眼淚流了十大缸仍止不住,可是宏亮有力的聲音一點也聽不出悲切,反而有些令耳膜受不了的尖銳。
同樣的,話筒這端也有個據說「孝順」的兒子,因為母親的殷切呼喚,他放下美國的事業回國當孝子,以便承歡膝下。
而且他還非常有誠意地邀一位好友回來一起打拚,兩人「如膠似漆」的感情好得可以同睡一張床,同穿一條內褲,可見他有多麼愛他的母親,用兩人份的愛回報她的養育之恩。
只不過呢!驚喜變驚嚇,這位孝子的母親並未感動,反而鎮日惶惶不安地盯著兒子的一舉一動,就怕他哪天來個同志宣言,絕了她含飴弄孫的心願。
「什麼?將司……喔!他就在我身邊,躺在我腿上念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你要不要他來跟你問聲好,以我跟他的關係,他叫你一聲媽也不為過……」
殺人似的冷芒由不遠處射來,身穿白袍的「孝子」不以為意地噙著笑意,以十分帥氣的姿勢撩撩發,輕佻地朝面色不豫的好友飛送一個吻。
他認為這叫樂趣,用以舒緩工作上的緊繃情緒,無傷大雅又可省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一舉數得利人利己,沒人會受到傷害。
可是對被他拖下水的將司而言,這類的玩笑話不叫樂趣,而是陷害,令他深惡痛絕,一點也不想和他扯上任何「關係」。
然而很不幸的,因為將司的整形美容醫院仍在趕工中,所以只能暫時和他住在一起。
一鍋好湯弄得混濁不清,就算沒什麼也好像有什麼,曖昧不清的叫為人父母者捧著胸口心驚膽戰。
「過年我當然會回家圍爐!你不要忘了多準備一副碗筷,一家人團團圓圓地吃火鍋……嘎?不是女朋友啦!是我們家將司,他跟我們也是一家……喂!媽!你在抽氣,好大一口氣,是不是心臟病發作,我趕快替你叫救護車……」
將司正好走過他身旁,橫肘一擊正中他胃袋的位置,示意他別胡說八道。
「你……你想謀殺我這絕世美男子嗎?」太可恥了,居然嫉妒他比他高一公分。
「美男子?」冷哼一聲,將司轉身關掉正在運轉的風扇,留一方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