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們一起去用晚餐,看你喜歡外面的餐廳或是我下廚煮一頓豐盛餐點,我都配合你。」她說得好像紆尊降貴遷就他,希望他能瞭解她的「犧牲」。
吸了一口氣,他覺得頭更痛了。「抱歉,我有約會。」但不是跟你。
「那就改中午吧!」她從善如流的回覆。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午餐時間我得和其他醫生開午餐會報,這陣子因為你的緣故,我們已經被迫延遲了好幾回教學研究。」他的表情是不諒解,而且不太高興她妨礙他的醫學工作。
桑青荷的眼中似乎有些難過,她頓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我幫你送早餐……」
「我自備。」他一口回絕,不給她任何機會再介入他的生活。
她啞然。
頭一回,她對自己的過度自信產生懷疑,有些茫然地欲言又止,自省內心哪個環節脫序了,以致結果不如預期中理想。
烈女怕纏郎,同樣的,女追男隔層紗,她自認做到他所要求的百分之百淑女,並拉下身段主動接近他,為何他依然無動於衷,感受不到她所付出真情摯愛?
是她的表達方式太含蓄了嗎?還是她一直以來的努力尚未達到他要的標準呢?
桑青荷思考著,用她過人的智慧不斷檢討自己曾用過的手段,自我挑剔完美之外是否欠缺什麼,現在的他需要何種女人為伴。
她太聰明了,導致自視甚高、目空一切,容易忽略聰明人看不見的盲點,她沒想過人不是小數點不能加以控制,四捨五入法只適合用於數學題目,人是會變的,人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改變想法。
「變數」便是她算計中的遺漏,卻主宰著她的命運走向。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會接受嗎?」她試探地問道,語氣之輕彷彿棉絮落地。
眼底閃過一絲訝異,商左逸垂下眼皮,當作沒聽見她說了什麼。「沒事的話,你可以走了,我下個預約患者就快到了。」
她不死心地揚高音量,緊抿著下唇再度開口,「我喜歡你,你應該知道。」
「我有女朋友了。」眼一抬,他說得堅決。
「她配不上你,她太粗野了。」一股驕氣由鼻翼噴出,桑青荷下顎微抬,顯然不贊同他的選擇。
朝金字塔頂端攀行的人不會往下瞧,他睥睨的方向是遼闊的天際。
「那是你我的觀點不同,我倒覺得她很可愛,既堅強又勇敢,是我眼中最美的女人。」
桑青荷的左手忽地握緊,態度轉硬。「你不要被那種女人給騙了,她根本不像你所想像的那樣子,她非常放蕩而淫賤,身邊的男人不只你一人……」
「住口,請你注意自己的風度。」商左逸黑眸一沉,盛滿燃燒的怒焰。
「我不希望你受騙才提出中肯的建議,她和黑幫有很深的淵源,外祖父曾是道上元老之一,做盡為人所不齒的壞事,幫派內鬥也有她一份,還有人因她而死,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流氓。」
沒人喜歡和黑道世家扯上關係,聰明人會敬而遠之,相信他不會自毀前程,將事業賭在一份無望的感情上。
「你調查她?」他低沉的語氣令人感到絕然的冰冷。
「是的,我調查她,你應該瞧瞧我手上那份調查資料,她的過去豐富得讓人害怕,正常的男人不可能會看上極道之女。」沾沾自喜的桑青荷十分得意,以為自己做了一件對他有益的事。
「無恥。」
「嘎?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探人隱私加以攻訐,揭人瘡疤為樂還在上頭灑鹽,你究竟是什麼樣可怕的女人,居然能毫無仁慈心地拉開人家傷口嘲笑,你還是個人嗎?」
「我……」
一怔,她完美的表情出現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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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喬小姐,有好些天沒見到你了。」見喬品真上門,一名護士連忙上前打招呼。
「我忙嘛!老抽不空來看看大家。」她心虛地的一笑,不敢直言是懼怕聽到嘰嘰的鑽牙聲。
「你在忙什麼?有這麼優秀的牙醫男友,再忙也要來看一看的。」不然就危險了。
提起牙醫兩字,她瞼上肌肉不明顯地抽了一下。「忙搬家,這陣子是旺季,不少人年一過就打算換房子。」
診所裡的護士不知道她開的是搬家公司,於是眼神曖昧地直笑。「喔!搬家呀!真幸福,商醫生的新房子住起來一定又大又舒服。」
「呃!商醫生……」額頭浮出三條黑線,她尷尬地笑笑。「這裡有些台中的太陽餅、宜蘭的鴨賞和花蓮飴,你拿去和大家分享。」
護士欣喜地接過名產。「哇!喬小姐,你做人真好,又讓你破費了。」看起來好好吃喔!腰圍又要向外擴展一寸了。
「沒什麼,小禮物而已,朋友送太多吃不完,還要拜託你們幫我消化消化,千萬別嫌棄……」
的確是送太多了,各地的兄弟一北上,總不忘帶些當地名產當伴手禮來給她,東西多得她一個胃撐不下,只好把它們往外送,免得撐死自已。
喬品真的人緣很好,是因為她會做人,對人不會有大小眼之分,一律不分貧富貴賤等同視之,不管你是瘸子還是麻瘋病患,她都笑瞼以待,給人受到尊重的感覺。
而交遊廣闊的好處便是常有人送些水果、禮品什麼的,她一個人吃、用不完也是浪費,不如拿來送人做人情,既能解決東西堆積如山的麻煩,又能讓別人開心,何樂而不為呢?
所以她三不五時把人家送的東西轉送出去,獲贈的對象當然喜不自勝,雖然收到的不是什麼名貴之物,但重要的是那份心意,讓人感到窩心。
若說桑青荷是有距離感的高貴小姐,那麼她就是令人樂於親近的鄰家甜姊兒,診所內的工作人員自然是偏向後者,因為她不擺架子又常帶來好吃的食物,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她。
另一名護士湊近她,悄聲說:「喬小姐,你要小心點,狐狸精又來了。」雖不妖媚,可搶人家男友的第三者肯定非善類。
「狐狸精?」她很想笑,但面前的眾人表情都十分戒慎,就這麼笑出來似乎不太妥當。
剛填了牙洞,被醫生囑咐一個小時內不得進食的患者吃著鴨賞,小聲地告密,「不就是那位眼高於頂、老用鼻孔看人的桑貴妃。」
「桑貴妃……」這回她真的笑出聲,為了那句看似捧人,實則貶人的代稱。
「你還笑得出來,真不怕商醫生被搶走呀?你沒瞧見她那副貴妃出巡的模樣,好像每個人都得跪迎她的聖駕。」騙人家不知道拽字怎麼寫呀!腰纏萬貫的有錢人不知凡幾,還用得著她在此裝腔作勢?
「呃,呵呵……咳咳……多謝……呵……你的忠告,我馬上去把商醫生搶回來。」她邊走邊笑,捂著嘴怕自已笑得太大聲。
在眾人鼓舞的目光下,暫時忘卻這是間牙醫診所的喬品真走向診療至,腦子裡想著這群人還真可愛,居然擔心她的女朋友寶座易主。
為了答謝大家的支持,她轉身非常瀟灑地比出V字形手勢,拳握、手肘一曲向下頓擊,口中還無聲說著「加油加油」,一陣鼓勵的笑聲也跟著為她加油,讓她莞爾地彎起嘴角。
當她要推開微掩的門時,忽聞激動的女音揚起,她頓時停下推門的動作,手擱在門把上,想聽聽裡面究竟發生什麼事,怎麼會讓貴妃娘娘情緒崩潰,失控地忘了維持淑女的形象。
可是當她聽見「她有什麼資格讓你愛,她不過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妖孽」時,笑臉登時消失,換上一張蹙額顰眉的面孔。
她說的雖然不是事實,卻仍讓人聽了火大,人有言論自由,但沒有信口傷人的權利。
喬品真推門而入。「妖孽來了,你還不快滾。」小心她撩牙外露、刺穿生人喉管。
乖張的聲音不見了,戛然而止的爭吵像是被魔法棒一點,施予禁言的魔法,連空調的運轉聲都顯得微弱,以慢動作轉動著。
須臾,空氣中才有了波動。︶
喬品真的出現讓反應不一的兩人開始動作,一個表情擺明責怪她擅自闖入;一個眉頭一舒,笑臉迎上她,雙臂一張便擁她入懷。
當然,這樣的畫面讓剛被拒絕的桑青荷十分不滿,急欲宣洩的怒氣找不到出口,以她為目標大肆攻擊。
「你憑什麼打擾我們的談話,你不懂禮貌嗎?沒有家教的女人是父母之恥,你該感到慚愧,並且羞於見人的滾出去,這裡不是你這種人該來的地方。」
「閉……」維護女友的商左逸氣惱地要叫她閉嘴,但身邊的小女人輕扯著他手臂,示意他不用為她抱不平。
喬品真兩手往腰上一插,擺開迎敵架式。「你吠完了沒?用什麼牌子的喉糖?聲音居然難聽得像是被砂石車輾過。」她該換牌子了,免得嗓子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