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履冰輕手輕腳的替她蓋上毯子,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她,不知不覺竟看得出了神。
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想要好好看看這個嬌容艷艷的少女,除了心生憐惜之外,還有一些莫名的情緒是他現在還無法解釋的。
他在她的臉上找到了淚痕。她夢見了什麼?為什麼哭了?
兩人初次見面,她是孤苦的小女孩,他則是來報恩的陌生人,她有一百個理由不答應她父親的安排;同樣的,他也有一百個理由不答應她父親的要求,可是他們都沒有反對。
只是幾年過去,她長大了,不再需要他的庇護,她想要走她自己的路了。
突然間,他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三個多小時過去,她醒了,發現他還在,沒來由的發起一頓脾氣來。
「你為什麼不回去?」
「我已經說了,今晚我會留下來照顧師母,我已經替師母請了看護,明天開始你可以正常去上課了。」
「多事!」她睨了他一眼。
「我請看護是為了師母,不是因為你。」
「是啊,我知道你是為了報恩嘛!」她故意挖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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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了三天假,回到學校上課的第一天,孔芸初才知道韓履冰和程亞一早便到香港去了,要兩天後才會回來,說是要去參加一個學術研討會。
聽到這個消息,她心底莫名的鬆了一口氣。她問自己:為什麼就是不想看到他?母親這次住院他幫了不少忙,她該感激他的,不是嗎?為何如此不識好歹?
「你媽媽身體好一點了嗎?」第一堂課下課,馮從愛陪她到圖書館還書,關心的問道。
「還是老樣子,就是拖時間。」她不想談論。
「韓教授去香港……不是一個人。」馮從愛吞吞吐吐的說道。
「那又怎麼樣?」
她說了自己一點都不介意,怎麼就是沒人相信她?連她的好友都不相信,難道非要她表現出打翻醋罈子的模樣,才會被視為正常嗎?
「孤男寡女的,你不怕出事?」
孔芸初一笑,「出事更好,我多麼希望他們之間能出什麼事呢!」這樣她就能解脫了。
馮從愛皺眉,「怪哉!為什麼別人眼裡的香餑餑在你面前成了臭魚?你不能多為自己想一想嗎?韓教授那樣的人……你配他不算是委屈啊!」
「我說過一百次了,我對他沒感覺。」
「感覺?什麼是感覺?我認為感覺是可以培養的,如果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你對他有了感覺,你還是會不顧一切的撲上去嗎?」
孔芸初點點頭,「我會撲上去,情在不能醒,清醒的愛就不是愛了。」
馮從愛偏著頭深思了一下,「情在不能醒……好深奧,可不可以活得簡單點,不要這麼深奧?你說的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對生活沒有一點好處,日子過得清苦對你有什麼好的?我就不這麼想,我認為所有的感覺都是要靠錢才能堆出來的,花前月下蚊蟲多,比不上燭光晚餐舒適,能睡在席夢思的床上為什麼要睡在帳棚裡?」
「誰說我要花前月下了,我只是打比方,解釋為什麼我不能選擇和一個我沒有感覺的人在一起。」
「你沒試過怎麼知道沒感覺?」
「我和他相處過,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不要的是什麼。」
「你要的東西難道不是我們所有女孩子都要的東西嗎?」馮從愛疑惑的問道。
孔芸初正要說什麼,周橫突地出現叫住她。
「芸初,我已經約了東居,你週末有沒有空?」
「可以,地點呢?」
「東居家。東居知道我要介紹給他的人是你,高興極了,他說如果是他來請你,還不一定請得到你——是嗎?我有這麼大的魅力嗎?」周橫開朗一笑。
「你的魅力對我們這些跑龍套的來說是很大啦,不過對芸初……,我就不知道了。」馮從愛笑著對他說道。
果然是魅力四射的白馬王子,光是站在那裡就是亮眼的一顆星。
周橫聞言只是一笑,也不特別看她,他對女孩子一向如此,不是他覺得很重要的人,不會多花一絲心思在她身上。
馮從愛也不氣餒,反正來日方長,她也不是非要周橫對她另眼相看。
「劉東居現在住在什麼地方?」孔芸初問道。
「週末我會陪你一起去。」周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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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東居沒有與家人住在一起,選擇在外賃屋而居,不到五坪大的地方除了畫具之外就是一張簡單的行軍床,過著苦行僧般的生活卻甘之如飴,因為繪畫是他的第二生命,為了成就第二生命,他甚至可以犧牲第一生命。
孔芸初一身水藍,像晴日下的海洋,清新而純潔,正是劉東居一直想要捕捉的感覺,多年不見,不禁被她清麗的面容深深吸引,心中一動。
他不容易動情的,作畫的人應該多情,但是他卻不是那樣的人,他一向把自己的心管得很好,好到周橫常笑他簡直到了六根清淨的地步。
孔芸初隨便看了看畫室裡的畫,除了人物,還有一兩幅畫了一半的風景畫;對於藝術作品,她涉獵得不多,不能像一般鑒賞者說出好壞,她並不想假裝自己有多內行,對於看到的一切,她選擇三緘其口。
「你覺得東居的畫怎樣?」周橫問孔芸初。
她搖搖頭,「我不懂畫。」
「哎呀!芸初很老實的,她連裝懂都懶。」
馮從愛嚷著非要跟著孔芸初來見識一番不可,她的個性大而化之,說話常不經思考脫口而出,往往會說出一針見血的話來。
「你畫的這些畫能賣多少錢啊?」她問。
「不知道,還沒試過賣錢。」劉東居被問得有些羞赧。
「不賣錢……你吃什麼?」馮從愛不放過他的進一步追問。
「家裡……有給一些生活費。」
「你家很有錢嗎?」
他搖搖頭。
周橫立刻跳出來替他解圍。「東居平常生活開銷不大,花不了家裡多少錢的。」
「雖然是這樣,我還是覺得這些畫應該想辦法拿出去賣錢,你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這麼苦。你如果不想成名,畫這麼多畫是沒有意義的,芸初也不必花時間來做你的模持兒。」馮從愛市儈的說道。
劉東居看了看孔芸初,他很在意她的想法,心裡想著:她會不會和她的好友有同樣的想法?會不會因為他窮看不起他?
孔芸初接收到他目光中的探詢,可她沉默不語,不是因為認同馮從愛,而是她根本沒資格說些什麼,她自己不也是因為一身傲氣所以抗拒韓履冰對她的幫助。
「我想你應該馬上找一個好一點的經紀人幫你把這些作品推出去,你這個地方這麼小,擱了這堆東西……我不知道你覺得怎樣,我一走進來就覺得亂。」
孔芸初沒料到馮從愛會把話說得這樣直接,對她使了個眼色,要她少說兩句,以免得罪人。
「我是為他好,實話總是傷人的。我有一個叔叔年輕時也是充滿理想抱負的畫家,畫了一屋子的畫,才華洋溢,可是又怎樣?他不懂得推銷自己,結果弄得妻離子散……我是不希望你走上我叔叔的路。」
劉東居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謝謝你。」
「你這麼會說,不如你做東居的經紀人,把他的畫推出去。」周橫有些不以為然。
「可以啊!我是認識一些畫廊,不過……我沒把握能使得上多少力,要名利雙收也得有些運氣,不是東西好就能有搞頭。我跟你們說,想成功也要付出一些代價的,配合度要夠,不能有太多主見,你越乖越好推薦。」馮從愛說得頭頭是道。
「你這麼年輕,從哪裡學來這些生意經?」周橫問道。
「讓你們知道也無妨,我爸經營畫廊,我從小看多了畫廊裡的事,你問我要怎麼樣才能成名?我可以告訴你,就是不擇手段。」
周橫一笑,「你說你爸經營畫廊,可是你叔叔卻窮困潦倒,這不是很諷刺?」
「一點也不諷刺,因為我叔叔把他的作品看得很寶貝,不是他看得起的人,他是不捨得割捨畫的,就算我爸想幫他也無從幫起。」
「芸初,你的朋友說話真是直接。」周橫說道。
孔芸初點點頭,淡淡的笑,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說什麼都不恰當。
「我不是亂批評,我是言之有物,而且也許我可以幫上忙,你們以為這個時代要冒出頭很容易嗎?如果不是有些關係,想功成名就光靠一點才華是不夠的。」馮從愛一副老成的姿態。
「從愛真的可以幫上忙。」孔芸初附和地說道。
劉東居其實並不在乎馮從愛能不能提供協助,在他的認知裡會不會成名或是這一輩子可以賺多少錢都是注定好的,他不想強求,只是在女孩子面前,他不想把自己塑造得太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