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和他是同一種人,都不是奉獻型的人,因為瞭解她,因為很愛她,不願意委屈她為了自己改變,所以他擴大了他的特殊行徑,逼得她受不了提出分手。
他不要靜默有一天怨他,怨他為什麼心裡貪婪地還有一堆超現實存在的珍貴女神。
大部分女人,尤其是靜默,需要那種只能看見她一人的男人。
而他陸志一做不到,但是薛仲慕做得到。
一下將他貶下十九層地獄,一下又說羨慕他,薛仲慕有一點混亂了,但在他詭色的笑容底下,又似乎不是只是單純來嘲笑他……
就算是好了,他也已經沒有力量抵抗,他被靜默的無情卸甲,任何和她有關的事情,都足以讓他一想起便又心痛一回。
「陸志一,你到底想怎麼樣?」特別是這個擁有靜默的信任的男人,他光是看到他,都想吃了他,看看能不能得到他的福分。
陸志一不由自主的退了幾公分。
他第一次看到這麼恐怖,接近犯罪者的眼神,那些被害者,生前最後一眼,所看到的或許和這相去不遠。
「不想怎麼樣。」他笑著道。
被人當成傻子耍,一再燃起莫名的希望,薛仲慕抓狂了。
「滾出去,不然我就殺了你!」
陸志一舉起三根手指。「襲警,要脅,暴力恐嚇,三條罪,你記者的生涯已經結束了。」
對方愈是冷靜,薛仲慕愈是無法冷靜,他幾乎就想要衝上去,將那個男人的笑臉撕下來。
「無所謂,我不在乎!」
陸志一歪頭。「既然不在乎,又為什麼要用報導傷害她?你應該很清楚偵十隊對她很重要才是,你報導前為什麼不先知會她,和她討論一下?」
三言兩語將自己打得無力回應,薛仲慕撇開了臉。
「這是我的工作,我不能每次都顧慮……」
「方纔能說不在乎,現在這麼說不是自打嘴巴?」
「我……」
「勸你不要說出小孩子才會說的逞強話,你一定會後悔。」陸志一高高在上,旁觀者清地說。
薛仲慕第一次被人辯得失去語言能力,他看著陸志一,真的不懂他究竟想要幹什麼。
「你……」
見一句打一句,陸志一再度搶話。
「如果弄不清楚我為什麼來,就別亂抱希望,我可不是來扮演施恩的聖誕老公公,我是一個男人,而且曾經被靜默視為男人愛過。」
薛仲慕被激得有苦難言。
許久——
「你說過你無法視靜默為唯一所愛的女性。」
陸志一點點頭,毫不隱藏地大笑。「對,但是一個需要被專一愛著的女人,經過幾年寂寞的折磨後,冰冷而又無助,每一個人都會放棄莫名的夢想,轉而擁抱真實的存在,縱然那存在抱了更冰冷也顧不了了,因為她再也不要一個人孤零零地活下去了。」
看著雙眼灼亮的薛仲慕,他思考著他是否真能這麼輕易的就放手,他愛得是否不夠義無反顧,舉起五根手指。
「只要五年就夠了,以我在靜默心中的地位,我相信我能再次得到她,心甘情願的她!」
陸志一自信十足的話語,如同一道雷打在薛仲慕的心上,剝奪了他的行動能力,只能不甘心的看著他瀟灑的離去。
他握緊了雙拳。
為什麼他這麼的愛她,卻不能得到她?又為什麼那個人不夠愛她,假以時日又能擁她入懷?
但是建構起他這個人存在的自尊,尚在和澆不熄也撲不滅的戀焰拉扯著,將他整個人弄得支離破碎。
捫心自問,他放棄不了靜默,但他也放棄不了證明他存在意義的工作,所以他沒有辦法追上去痛毆那個可惡的男人。
☆☆☆☆☆☆☆☆☆☆ ☆☆☆☆☆☆☆☆☆☆
好討厭安靜的偵十隊。
靜默仰著頭,按著眼角,雖然她是怎麼也不可能在大庭廣眾前哭泣,但昨夜大哭之後,她反射動作地想阻止故障的淚腺胡亂分泌。
整個人像身處在火爐裡頭,渴望沁心的涼意,很是空虛,只能擁緊自己的身體,讓自己能夠站立。
爸媽走了,陸志一聽到她胡言亂語之後,卻不明不白地掛了她的電話,不給她依靠,讓她體認正因一個人才要更堅強、更勇敢。
她已經沒有能夠安心的避風港了。
因為這樣想,所以今天還是硬撐著來上班,一路上看到她的同仁,即使是認識的都迴避了。
她不在乎眼睛有多紅腫,早就傷心到無法在意別人的視線,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她已經什麼都不想管了。
身為警官,看到新聞稿,明瞭在武豪豪口中的最後一名受害者,居然是署長的次子,也無法讓她的心情起伏。
好像大海不再潮起潮落,心也死掉了,但是很奇怪的,為什麼死掉的部位還是會好痛好痛呢?
曾經就算痛苦也快樂的體悟,只是讓現在的自己更可悲而已。
如果可以死掉去見爸爸媽媽,被他們緊緊地抱著,該有多好啊!
但外表強悍、內在懦弱的她做不到那種傷害身體的行為。
那種行為,也讓她和罪惡畫上等號。
於是進退兩難,動彈不得地痛苦著,持續著胸口明明空了,還是冒出鮮血的痛苦著。
能不能不要愛了?
把手放開,把心放開,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面無表情的靜默突地用力地按住眼角。
☆☆☆☆☆☆☆☆☆☆ ☆☆☆☆☆☆☆☆☆☆
雖然痛苦,日子還是要過,生活沒有變,也不會變,就像太陽下山明朝還會升起一樣。
靜默沒有事情可以做,不像偵一到偵九各有職掌,只要不去主動招惹案件,偵十隊還沒到中午就已經可以準備泡茶,從一斤十幾萬的烏龍到天蜜、玉井、亞芬葛洛都有,而到了下班時間,馬上就可以走人。
平時的忙碌全都是自找的,但是今天,就只有今天,她無心多逗留在這份令人又愛又恨的工作一秒。
她沒有遲疑地離開,將一切都拋在腦後,去百貨公司附設的大型超市採買日常生活用品,用一堆細微的瑣事麻痺自己,最好是眼花撩亂。
她要自己好好的活下去,但她根本搞不清楚自己拿了什麼東西,到結帳櫃檯全推給結帳人員後,才發現她只有挑選食材,一大堆和一座小山一樣,一個女性還沒吃到一半,就會全數過期腐敗的量。
她發現收銀員一臉害怕地看著自己,才發現自己像個瘋子一樣地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只因為她不笑不行。
為了一個已經退出她的生命,再也見不到面的男人大肆採買食物,比小丑還要可笑。
她失控一般地別開臉,空洞,但是用力地大笑著,嘲笑著自己,待笑到肚子痛了,她才失神地抬起頭,目光正好停在美食街的電視牆上。
新聞場景是一艘豪華的游輪,報導一個進行中,為了喚起對糖尿病重視所舉行的慈善晚會,而身為遺傳性病友兼晚會主辦人的知名企業家站上了舞台,舉起香檳致詞。
一切都很浮濫,用錢砸公益之名,但是這一頓排場省下來,就不知道可以做多少好事的虛華。
但靜默的目光由無神到凝聚,下一秒,炯炯發亮。
那個人的臉上有著即使遮掩仍舊明顯的暗色刮傷,傷痕很新,她這種長年在受傷的人,知道這種傷口一定是三天內受的傷。
那男人見有記者關心地問,露出溫文有禮的笑容,打趣自己的血可能糖分太高,連貓也愛。
但是她知道貓抓傷的間距不可能這麼寬,而且貓也絕對不會被拔了一根中指,不會空了一塊。
靜默時大腦不由自主地啟動了,完全是反射動作,神情一轉,冷酷得嚇人,不管收銀員怎麼喊,她都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裡,盯著電視。
而現場直播的攝影機在結束前,帶到一個不太重要的角落,在台下閃爍鎂光燈的記者之中,有一個百無聊賴到格外特出、不修邊幅的冷漠男人,相機垂掛在胸前,並沒有隨之起舞,甚至目光沒有注意台上。
他高大,具有強烈威壓感,濃眉筆直墨黑,雙眼傭懶,用力抿著唇,給人一種有了歲月的磨練之後,才會出現的成熟男人味,而絕不是十七、十八歲那種未熟的青澀少年,他連邊都沾不上,也無從想像他少年時的模樣。
但只一眼,靜默全身血液涼透,因為太過震驚,她整個人都快瘋了。
她拚命祈禱薛仲慕的眼睛看向那個企業家,因為她相信他如果看見,應該也會馬上聯想到武豪豪說過的事情。
不是如收銀員要求的拿出錢包,而是拿出手機,在電話簿裡胡亂尋找著,但怎麼也找不到所要的號碼,這才想起那個男人不請自來,因為太過接近,所以她從來沒有打電話給他的需要。
不得已,她只好按下陸志一的電話,待一接通,根本不讓他有空可以講話。
「志一,我要你幫我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