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了,他是個穩重的大男人、成功的企業家,他看起來有點嚴肅、有點威權,姿態有些教人敬畏,沒錯,他有了大老闆的氣勢,卻缺少她認知中的溫柔。
向前跑去,她想隨著眾人往他的方向靠近,但小悅比她動作更快,她推開人牆,直直衝到他面前,兩隻手臂緊圈住他的腰圍。
一時間,趙憫愣住……對哦,她怎麼忘記,他歸屬於小悅?她怎會想不起來,就算他們的心意再相通,終是跨越不了兄妹界線?
原本前進的腳步遲疑,短短一秒鐘,她整夜的期待、幻想全數消滅,活生生的現實打亂她的心。
公司員工蜂擁上前,獻花送禮,他沒接手,身邊的助理替他處理了這些瑣碎事情,他的手……一直貼在小悅腰際。
該離開的,但是,還有那麼一點點期許,期許他給出一個笑容,提醒她,他們是互通心意的好朋友,即使不能一生一世,她有權待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對他微笑;有權在失落的時候,對他訴說心情。
但,他的眼光在和她對焦時轉開,彷彿他們是陌生人,並非知己。
沉重入心,說不出口的窒息,哽在喉間的苦澀侵染知覺。
忘了嗎?他習慣在有小悅的地方忽視她、傷她,且傷得理直氣壯。
咬緊唇,她不教人看見失落,後退兩步,她退到父親身邊。
趙憫看著無忌和父親握手,看著他對丹荷阿姨寒暄,卻獨獨對站在旁邊的她視而不見。
失望侵入眼簾,笑容僵在頰邊。這是什麼意思呢?意思是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意思是他們只能客氣陌生?意思是他變了一個人,那個人不是他電子郵件的收件人?
她在做什麼啊!前進後退,猶豫不決,就為了一個不願和她碰面的男人,把自尊心擺在地板任人踐踏?
她瘋了,她一定是瘋了!
「說呀說呀,你有沒有偷偷在美國交女朋友?爸爸,你幫我審他!」小悅的聲音清脆悅耳,每個落音,重重地砸痛她的心。
「我沒有。」無忌笑答。
「我也是哦!學校裡有很多男生想追我,我告訴他們,我有了世界上最棒的男朋友,其他人再也看不上眼。我告訴他們,每年聖誕節我都會飛到紐約見你,你會帶我去看自由女神,會給我買最棒的聖誕節禮物,雖然每年我們只見一次面,但是足夠我回味一整年。」
小悅的聲音沒停下,她和趙憫一樣,有滿肚子話要對他講,但她是幸運的,能擁有忠實聽眾;而趙憫,沒有。
趙憫知道,小悅的命比她好。
同樣的誕生,小悅有父母親守護身邊,而她的母親在床榻間生命垂危;同樣的童年,小悅擁有家庭溫暖,而她有的,是濃濃的罪惡感覺;現在,小悅擁有無忌的愛情與專心,她有的是落寞失意。
胃痛,抽得厲害的胃在抗議,吞進腹中的淚水腐蝕了她的心肝脾胃,再一次,她有被拋棄的感覺,就像那個颱風夜,她失去父親、失去母親,失去原有的幸福人生。
她又被丟掉了嗎?怎麼搞的,她怎老把自己變成垃圾,任人隨手拋?
「告訴你哦!我們繫上有一個矮個子教授,他恐嚇要當掉我,你可不可以去替我說說?」
「妳唸書很不認真?」他笑問。
「是他教得不認真,害我聽不懂。」攀住無忌,小悅的手一刻不放鬆,要知道她的無忌哥哥是大紅人呢!別說中國女人喜歡他,連外國女生也搶著要他,幸好他回台灣了,從現在起,她要每分鐘都黏他,黏得死牢。
「好,我去找妳的教授瞭解狀況。」
無條件寵溺、無條件呵護,他對小悅是無條件付出,而他對她……趙憫的指甲捏進肉裡面……他對她的好需要持久來回韻?
從機場內到機場外,他始終沒看她一眼。
父親、丹荷阿姨、小悅和無忌坐車離去。她則被安排坐公司員工的車子,眼睜睜地,她看所有人上車,看自己又自成一國。
深吸氣,怕什麼呢!端起驕傲,她對司機說:「不用送我,我自己回去。」
第五章
晚宴中,趙憫遲到,但她的裝扮讓全場人看呆了,勝雪肌膚搭上純白禮服,嬌艷五官襯起淡淡冷然,豈非仙子下凡?眾人紛紛發出疑問,這個美如天仙的女子是誰?
見到趙憫,丹荷率先走到她身邊,牽起她的手,一起回到圓桌邊。這桌是首席,只有趙家人和鍾無忌。
坐定,她一瞬不瞬盯住無忌,他的眼光刻意轉移。
還是看不到她嗎?他鐵了心,打算否決掉兩人的曾經?好吧!隨意!
低頭,逼回在眸底閃過的淚光。她不哭,驕傲女人怎會為男人流淚?
深吸氣,壓抑,無忌深邃眼光間隱藏痛楚。不能多看她一眼,再看便要脫韁失速,但……她穿了他送的禮服……
那件禮服……他站在雪梨街道的櫥窗前,看著模特兒,想像小憫穿上它的模樣,想著、想著,他在夏天的澳洲、夏天的聖誕節,買下夏天的禮服,期待她成長,期待她的心情從寒冬走入艷夏。
他的幻想零誤差,五年不見,十六歲的小女孩成長,她的美麗叫人驚艷,下飛機,他一眼就望見她,也望見自己的衝動。
他想拉拉她柔軟的小手,想問問她,那個罵她驕傲的女生下場如何?他還想把她的頭壓在自己肩上,對著無人夜空,說遍五年來的思念情愁。
他知道,小憫的眼光在自己身上纏繞,知道她的滿心期盼,但他怎能留給她想像空間?那些郵件、那些互通心意的歲月該暫停,他對她的好必須在限定條件之內,他不能任心情恣意脫序。
他鼓吹自己定心!未來已經作好決定,他不能三心二意。
趙育勤上台,拿起麥克風,他滿面春風。
「謝謝大家撥冗來參加今晚的餐敘。大家都以為餐會是為了替無忌接風,其實不然,除了接風外,我同時也要為我的兩個女兒小悅、小憫慶生,她們是同一天出生的,前後相距不過半個小時,不過兩個女兒的個性南轅北轍,各有各的興趣,我想指望她們接手我的事業恐怕太難,新時代青年,不吃老一輩的傳統觀念。
幸好老天爺對我厚愛,讓我領養了無忌,大家都知道無忌的工作能力,我不說他是菁英,因為我覺得這兩個字不足以形容他,他的優秀所有人都看在眼底,短短五年,他不但拿下學位,還把競澤電子帶到美國去,去年光銷售成長率,就達到百分之六十七,創下所有華人在美國的傲人成績,所以時代雜誌對他的評語,我覺得每一句都精闢入理。
我很高興他是趙家的一分子,更高興他肯為我擔下競澤這擔子。最後,我要向大家宣佈兩件事,第一,我從今天起退休,由無忌接掌競澤。第二,無忌將在今晚和小悅行訂婚禮,希望大家能為他們的幸福做見證,也希望在未來的日子裡,大家能給予無忌更多支持。」
倏地,趙憫肩膀僵硬,拿在手中的筷子掉落地,緩緩地,眼神向上游移,她尋找他的眼睛,尋找他的心意。
原來如此,他怕她妨礙他和小悅的幸福、怕她用電子郵件鬧出事情,所以不看她、不聽她,假裝兩人間從無交情。
何必呢?何必這麼看她不起?只要給點提示,她會自動退開啊!反正他和小悅結合是早晚的事。
熱烈的掌聲把無忌和小悅迎到舞台中央,趙憫不轉頭,不看他們交換戒指切蛋糕,不看他們的幸福快意,她咬緊牙床,逼自己不、準、傷、心。
冷,她從手心冷進骨子裡,冷得牙關打顫,冷得無法言語。
深吸氣,她快要窒息,不過她不能在此時昏倒,她絕不惹笑話,頭抬高高,猛地轉身,半秒鐘,她把笑容掛上眼簾。
需要祝福是嗎?好!她給。
舉高手,她和眾人一起拍手,拍得好熱情。
她在笑,笑得比父親璀璨亮眼;她開心,開心金童玉女終成連理,不錯吧,她的演技。
銳眼掃過,他的眼光掃進她的心,她在硬撐,他明白。心疼氾濫成災,他想抓下她的手,對她大吼:「別拍手了,想哭就哭出來!」
可惜,他什麼都沒做,只是靜靜地,看著她誇張的笑顏。
接過服務生送來的蛋糕,她笑著把奶油放進嘴裡。
心抽兩下,無忌曉得她的胃很糟糕,不能吃太油、太鹹、太辣,否則鬧起來便是幾日夜的不安眠,但,她還是賭了氣,把奶油全往肚子裡填。
蠢吧,她從來只能欺負自己,欺不來別人。
「祝鍾經理和趙小姐,永浴愛河。」有人拿起酒杯提賀詞。
說得好,趙憫把杯子注滿,把滿杯威士忌吞下肚,辛辣的灼熱感沿著喉嚨下滑,燙傷她的心。
「祝鍾經理和趙小姐,甜甜蜜蜜。」
不錯不錯,好個甜甜蜜蜜、恩恩愛愛、永世不分離,趙憫注入八分滿烈酒,仰頭,一口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