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只是個單純的女人,除去那張冷靜的面具後,她的臉就像一張白紙,心裡想的全寫在臉上。
李遠欣悶悶地點了點頭。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丁孟平也就不是丁孟平了。」
「咦?」
「知道他之所以從不交女友,從不喜好風花雪月情事的原因嗎?」見她搖頭,譚千惠繼續說道:「他很清楚他想要的東西是什麼,所以從不浪費時間在無聊的事情上,包括愛情。他秉持一生命定的女人
只有一個不會再多的原則,也因此他一直在等,等那相屬的女子出現。為了表示尊重,他緊守住自己的感情不濫情。」
她側著頭看她,「而那個人—很明顯的就是你咯,遠欣。」
聽她這麼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當下原本已拭乾的淚水又不聽使喚滑出眼眶。
「你看看你,又哭了。跟以前的李遠欣差了十萬八千里。」譚千惠嘴巴雖是這般念道,可是她仍遞上一盒面紙,「丁孟平是我見過最最天真爛漫的男人,單純得近乎於蠢。」
「不准這樣說他!」怎麼可以說他蠢?他並沒做錯什麼,而且……這社會很難找到與他抱持相同想法的人了。
「唷!你心疼了呀?」
「主編!」
「叫我千惠吧!老是主編來主編去,聽得都煩死了。」她其實不愛擺架子的。
「是的,主——呃,千惠。」
「嗯—順耳多了。」譚千惠滿意地笑了笑,「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李遠欣捫心自問,卻找不到解答。
「不知道該怎麼辦是嗎?我的建議是—」譚千惠刻意拉長尾音。瞧她一副屏息以待的模樣,真好玩!不過也不怎麼好意思逗她了。「去找他。」
「到中東?沙烏地阿拉伯?」
「是啊!」
「可……」
「我有個朋友在那裡,我會請他照顧你的。」
「但是我——」
「放一百二十個心,我辦事絕對妥當。」
「讓我好好想一想!」李遠欣飛快地吼出真正想說的話,怕又被她打斷。
譚千惠呆愣了一會兒,沒想到她也會吼人。
「抱歉。」煩躁的情緒舒緩了,她低聲道歉:「我需要點時間想想。」
「好,沒問題。」譚千惠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我想提早下班,可以嗎?」
「可以。」她倒也爽快,「你的確需要好好休息。」
「謝謝。」
譚千惠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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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人家門,她第一眼所見的是——
「媽!你……」李遠欣對於眼前這一幕感到萬分吃驚,「你怎麼……?」她一直以為母親不可能再踏進這個家一步的。
「怎麼?媽難得回國,難道不能來看看我的寶貝兒女啊?」陳美玲笑著,與李遠欣相似的輪廓掛著柔和的微笑及幾經歲月曆練的痕跡。「你怎麼把頭髮盤成這樣?快!快解開!難看死了。」怎麼這樣虐待自己?!噢!她心疼女兒那頭長髮。
李遠欣驚愕未定,呆傻地站在客廳任由陳美玲解下她的髮髻,隨她一同坐下。
「讓媽好好看看你。」陳美玲的視線在女兒身上游移了好一會兒,時而瞇眼,時而皺眉;最後厲聲斥問前夫:夢你怎麼把女兒養得這麼憔悴?」
「通天之冤、徹地之枉啊!」李裕叫道,「我是標準的模範父親耶!」
「見鬼的模範父親!」陳美玲啐道,「要不我女兒怎麼會瘦成這樣?」
「現在流行骨感美女嘛!」
「你的意思是我很『肉感』咯!」好大的狗膽!
「媽!不是爸的錯。」李遠欣及時回過神,阻止即將掀起的戰火。
「那麼——」她又瞄了瞄女兒,從頭到腳,歸納出結論:「你是戀愛了。」
女兒的眼神告訴她,她說對了。
「就是我剛才跟你講的那個丁家小子嘛!」李裕適巧插上話。
陳美玲了悟地點點頭,一彈指道:「裕,等一下別打擾我們。」
裕?李遠欣錯愕地看著母親,他們不是離婚了嗎?
「不可以旁聽嗎,玲?」
玲?為什麼?他們維持著離婚前對彼此的暱稱,而且,叫得再自然也不過?
「不可以。」陳美玲斷然拒絕,「這是Women's Ta-1k,想旁聽—先去變性再說。」
她推女兒上樓,走沒兩步又停了下來,彎身朝前夫喊道:「不過,我不介意等會兒你送些點心上來。記住,是等會兒哦!」
李遠欣仍是一頭霧水,不敢相信這會是她離婚多年的父母。他們溝通的方式她一點也不瞭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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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不能諒解我們的離婚是嗎?」一關上房門,陳美玲開頭起了話題。
李遠欣盤腿坐在床上看她,老實點頭,「我無法理解。雖然遠浩可以,但我就是不行。」她再怎麼努力就是沒有辦法。「我試了好多次……」
「我知道、我知道。」陳美玲欺身上前樓抱她,像以前她還是小女孩時那樣,「其實你不需要這麼勉強自己的,傻孩子。這不是你的錯,只是我們一直忘了讓你明白我們之所以離婚的原因—我和你爸不是因為不再相愛而分開;相反的,分開的這些年讓我們更愛彼此。」
「我不懂。」
陳美玲笑撫她的長髮,緩緩地道:「我們離婚並不代表情感消逝。只是你們漸漸長大了,而我也漸漸地感到空虛;因為想做的事情還是很多。你也知道媽媽的個性喜歡接觸許多不同的新鮮玩意兒,可是你爸他就不是這類型的男人。他愛家也戀家,更何況還有你們兩個寶
貝。但是媽媽想飛,真的真的想再次追求另一個人生,可是也很捨不得你們。曾經試著把心思全放在家事和照顧你們,但你們愈大愈不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愈不快樂——」
叩叩卜進門的是端著點心和咖啡的李裕,「我來晚了嗎?」
「不,正好、正好。」陳美玲笑著接過他端來的點心,順手塞了一口。「嗯!好吃!你做的東西還是那麼好吃!」
「你的讚美是我的榮幸。」李裕誇張地做了個紳士禮。
「少噁心了,都七老八十了還這樣。」
「誰說我們老了?」李裕笑摟著前妻,一同坐到女兒床上。
已離婚的夫妻能像他們這樣的融洽嗎?李遠欣愈看愈不懂。爸媽的相處模式像是兩人從未分開過,一切的親暱動作顯得再自然也不過。
李裕開口道:「其實離婚還是我先提出來的。你媽她一直放不下照顧你和遠浩的責任感,一方面又想著要到法國去發展她的服裝設計,我看出她心裡的矛盾與掙扎,所以才提出這個主意。一旦擺脫母親與妻子的責任,至少能讓她減輕些愧疚;更何況當時你們也都大了,我心想父母離婚這種事大概也能接受——」
「所以我們才自私地做了決定。」陳美玲接口,和前夫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帶著愧疚的眼神望向她。「只是我們忘了告訴你們這其中的原因,沒想到會造成你今天對感情怯懦的個性。對不起,遠欣。」
「對不起啦!女兒。」李裕跟著陪罪道,「我和你媽不是故意的。」
「就原諒老爸老媽吧!老姐。」李遠浩不知何時回來,又悄無聲息地闖進他們三人的世界,雙腳交叉斜倚在門邊。「雖然他們離婚四五年,可是這段時間裡他們還是『暗通款曲』了不少回哩!」
「李遠浩!」兩老顏面乍紅。這死孩子!怎麼會知道?
李裕一把抓住兒子的右臂,與兒子玩起在他小時候玩鬧過的「十字絞殺」;陳美玲則在一旁輔助搔兒子的癢。
「哇呀—哈……別鬧……饒命—哈……哈……」嗚哇哇!怎麼說實話也會遭殃?!「救……哈哈哈……救人啊……」
「哈哈哈……」如鈴聲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出自一直保持靜默不動的李遠欣。
三人的動作全因這一笑而停頓。
天!她該怎麼消化這一切!完全、完全不合常理啊!
因為愛,所以離婚!她怎麼也想像不到,她一直以為雙親的離異就像連續劇千篇一律的理由,像是不再相愛或心繫另一人那般公式化的理由;可是—
是她錯了,錯看雙親的感情—瞬間,當年父母簽定離婚協議書的情景清晰地重回腦海裡。他們當時是笑著簽下彼此的名字,事後還帶她及遠浩去吃了頓大餐慶祝……這樣的反應怎會是因吵架而決定勞燕分飛的夫妻呢?
哈!她想到自己這些年搞錯的大烏龍,就覺得好笑,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女兒,你還好吧?」陳美玲摟住她,輕拍她笑得發顫的背脊。
「沒……沒事……」噢,她的腦子怎麼僵化到這種程度?
李遠浩掙開父親的絞殺,提醒道:「姐,別光是笑呀!丁大哥那邊你打算怎麼辦?他可是因為你才飛到阿拉伯暫避中國這個傷心地的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