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千惠接過它,停在他面前。
「我代他喝。」丁敏遙不知怎麼的,忽然站起來搶下那杯啤酒。
「不用!」他跟著站起來,搶回那杯酒,「我喝。」
他仰首一飲而盡,博得滿堂彩;但酒精作祟立即見效,喝完的同時他的腳也開始不聽使喚。
「千惠!」丁敏遙白了她一眼,「你幹嗎這樣強迫他?」
「唷,你心疼了呀?」
「才不是——小心」丁敏遙急忙扶住差點倒地的繆郁明,將他扶坐回椅子上,「好了,你看,現在要怎麼辦?」
「找個人送他回家咯!」譚千惠輕描淡寫地說。
「找誰呢?」她問。
譚千惠大聲喊道:「誰要負責送繆郁明回去?」
幾秒後沒人應聲。實在是因為大家太盡興,已經分不清剛才是誰在叫喊。
「看吧!自己的錯自己背。」丁敏遙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譚千惠一手搭在她肩上,語重心長道:「古有明訓『有難同當』親愛的遙妹妹,這『難』就交給你了。」
「我?!」丁敏遙指著自己的鼻子。有沒有搞錯?
「沒錯。」譚千惠點頭,抓下她的手,將一串鑰匙交到她手上,「我的車借你。」然後她坐在丁敏遙的位子上抄抄寫寫。
「我——」
她還沒回過神,譚千惠又塞給她一張紙,「這是他的地址。」
「可是—,,
「我得負責這裡的善後啊!」
「但——」
「著毋庸議。」她搬出她的至理名言。
著你個頭!丁敏遙沒好氣地瞪她,一動也不動。
譚千惠只好使力地抓起繆郁明,抬起他的手臂掛在丁敏遙肩上,然後馬上鬆開手;而繆郁明搖晃了一下,丁敏遙果然急忙伸手扶住他。
譚千惠見麻煩已搞定,於是從口袋裡拿出一條白色方巾,抓著一角輕輕揮動,促狹地說:「莎喲哪啦!」
丁敏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大歎交友不慎,不送他回去也不行,只好吃悶虧地拖著他蹣跚地離開啤酒屋。
一路上,她費盡力氣才哄他上車;直到他的住處,她又抬著半醉不醒的他,兩人踉蹌地走進他房間。
好重!丁敏遙奮力用肩膀一頂,繆郁明的身軀即像拋物線落至他純白色的大床。
「OK!大功告成。」丁敏遙放鬆肩膀、拍拍手。
將方纔從他身上搜出的鑰匙放在他床頭櫃上,她轉身準備離開。
還沒踏出房門,她便聽見一絲有氣無力的呻吟:
「水……我要喝水……」
她看他的手在空中胡亂抓著,然後又像是很悶熱似的拉扯領帶。
「唉!」她歎口氣,「合該是我倒霉。」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天咯!
不一會兒,她捧著一杯水走進他房裡。
「水來了。」她扶起他,杯子才靠近他的嘴,他就一口飲盡。她忽然發現:他的身體怎麼這麼燙?!
讓他躺平後,她不置信地伸手探上他的額頭;她在心底偷偷地祈禱,祈禱事情不會如她所想。可惜,上帝沒聽見她的心聲。
果不其然,他老兄發燒了。
「噢,天呀!」現在這個時間哪找得到醫生啊!「真是自找麻煩!」丁敏遙瞪了臉色泛紅、不安的繆郁明一眼。
全是千惠的錯!
要不是她強迫他喝酒,他也不會發燒;那她也不需要在這裡傷透腦筋。
看來……今天晚上她是回不去了,而且—
還有得她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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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頭好痛!
繆郁明的手反射性地往太陽穴處揉撫,眼睛緩緩地睜開,看到的是滿天的星光閃閃,使他頭痛得更厲害,趕緊又閉上眼。
過了好一會兒,他又試著睜開眼,這才總算適應了光線。
他怎麼了?
昨晚的記憶在喝下那杯啤酒之後是一片空白,是哪一個同事送他回來的?他狐疑地揉著太陽穴想著。
他轉過身子想再多睡一會兒,卻被眼前的人兒給嚇了一大跳,差點滾到床下去!
丁敏遙!她在他家做什麼?!
大概是他的動作太大,床晃動得太厲害,使原本趴在他床沿睡覺的丁敏遙被這一震給弄醒;稚氣地揉揉眼睛,對上他錯愕的雙眼。
「你醒了呀,感覺好一點了嗎?」她站起來伸伸懶腰。昨晚可累死她了,又跑去買冰袋,又忙著換水,隨時幫他量體溫,免得他燒過頭,好累哦!誰知竟累得趴在他的床沿睡著了。
「你怎麼會在我家?」他一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喉嚨很痛,而他的頭又開始隱隱抽痛。
「頭痛嗎?」她看他緊鎖眉頭,手直揉著太陽穴,關切地問道:「要不要吃顆阿斯匹靈?」說著她也沒等他回答,逕自跑出房間,一下子又衝了回來;手上多了一杯水,和一顆白色藥錠。
「吞下去。」
繆郁明接過手,依她的話做,「謝謝。」
「不客氣。」她笑著接過空杯子,「想吃點東西嗎?我用你冰箱裡的菜煮了鍋清淡的粥,吃點東西會覺得比較好。」
「你會煮飯?」繆郁明訝異地挑眉看她。
這是什麼話?!丁敏遙聽得怒憤填膺,放下杯子,雙手叉腰怒瞪他。
「繆大公子,我突然發現你對我的評價似乎不怎麼高哦!敢情我欠你會錢沒還,要不你怎麼老是看輕我?」他讓她覺得倍受侮辱。
然而,繆郁明的反應竟是—笑。
她的模樣就像個小女孩,怎麼看也不像是二十七歲的女人。真教他不敢相信,她的長相看起來比遠欣還小得多,而行為舉止總是帶著稚氣;事實上,她的年紀比遠欣還大,這多長的歲數是長到哪兒去了?
他還是一個勁兒地微笑,直到瞥見她渾身似燃起火焰般怒瞪他,才想起該收斂一下;他佯裝咳嗽,借此止住笑聲,「抱歉!」
丁敏遙秉持著「病人最大」的想法,勉為其難地點個頭,算是接受他的道歉。
「喏!」她不知從哪拿出溫度計,遞至他面前,「嘴張開,含在舌下。」動作熟練得像個護士。
三分鐘之後她抽出溫度計看了看,「三十六度半,已經退燒了。」很好,不枉費她花了一整個晚上的時間照顧他。
不過,她還是忍不住說道:「不會喝酒就不要喝酒嘛!你這人真是奇怪,平常是不動如山,怎麼千惠隨便一挑釁就破功,忘記自己的身體狀況。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你發燒到三十九度半,嚇死我了。」她抱怨的語調表露無遺。
這會兒他弄清楚了,「是你送我回來的?」
丁敏遙點頭,「有什麼問題嗎?」該不會他的住處是女賓止步吧?
繆郁明溫和地笑了笑,「謝謝。」
好棒的笑容!她看得人神,甚至有點癡迷地注視他
的臉。
打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沒看走眼,他果然擁有比一般人更完美的輪廓及鮮明的五官,只不過全被他藏在不加修飾的髮型及大大的黑框眼鏡下,不露真面目罷了。
昨晚她忙著照顧他,忘了欣賞他摘下眼鏡之後的臉孔;所以現在一看到便深深吸引住她全部的視線。
他的膚色沒有孟平來得黝黑,大概是不常做戶外運動的緣故。比起孟平的俊朗,他看起來就是多了點斯文的書卷氣;百分之百像個書生,不像孟平那副陽光男孩的模樣。
「只可惜沒把相機帶在身上。」她喃喃地道,想把他的臉真實地拍下來。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她倏地回過神。被他知道還得了,難保他不會攆她出門。
「你要不要吃點粥?」
「嗯。」他點頭。老實說,他倒想嘗嘗她的手藝。
「那你等一下,我去廚房把粥熱一熱。」說完她又跑了出去。
繆郁明靜靜地下床,跟在她身後;到了廚房門口便停下步伐,倚在門邊欣賞她忙碌的模樣。
這廚房除了他,並沒有其他人進人過,他從沒想過讓女人走進他家;即使今天的情況是情非得已。
但是,大概是骨子裡那一點大男人主義作祟吧!他始終覺得自己和這間廚房格格不人,如今看到她的身形在其中穿梭不停,卻意外地感覺到如此適合,這究竟是怎麼同事?
一種莫名的異樣情緒在他三十二年的生命裡首次激起漣漪,而後——
餘波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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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敏遙愉快地哼著小調踏進家門。
今早和繆郁明的融洽相處令她心情異常地愉悅,他竟然老實地誇她煮的粥好吃,真是教她意外!
走進客廳,便看見丁孟平橫躺在長條沙發上,兩眼直盯著天花板,好像天花板刻著什麼藏寶圖還是武功秘岌似的。
「老哥,你在幹嗎?」她坐上離他最近的單人沙發,兩腳蹺高放在茶几上。
「思考人生的大道理。」他說著,兩眼卻也沒離開過天花板,「對了,你昨晚跑哪去了?這麼『早』才回來?」
「不『早』啦,都快十二點了。」接著,她以戲謔的口吻笑道:「不知哪位仁兄有了新歡就忘了舊愛,把我這最心愛的妹妹丟在啤酒屋,獨自一人逍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