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捏他?!
他使力地搓揉手背,古銅色的皮膚上透出淺紅色的痕跡。
「好狠呀!」他猛吹手背,灼熱的疼痛才逐漸減輕。
「你活該。」她的唇瓣不自禁地揚起笑意。他的模樣真好笑。
「一點同情心也沒有,怎麼看也不像電梯裡那個善良的小姐!」他故意捉弄道——
「我的手好痛,你幫不幫我揉揉?」
聞言,李遠欣的臉一片緋紅,霎時窘得說不出話來。
他……幹嗎又舊事重提?
好半晌,她才勉強擠出一句話來:「我……又不是故意的!」語氣是這麼的柔弱無力,又帶著一點無辜。
她單純的腦袋怎會知曉他舊事重提的目的,他只是想看她平板表情以外的神情,如此而已。
「這樣不是很好嗎?」
「什麼?」
「除去刻板的偽裝,其實你跟一般女人無異。別醜化自己。」
他的話像符咒,只是並非解放,而是封印,至少原本有著困窘表情的她此時像被下咒似的,恢復成先前的平板、嚴肅正經。
「工作已經暫告一段落,明天可以將照片交給我嗎?」
「我說錯什麼話了嗎?」為何她忽然板起臉孔?
她對他的問題充耳不聞,逕自說道:「可以的話希望你明天能交出照片,至於接下來的工作行程要等到這個月《KEN》的讀者反應,到時我會再與你聯絡,商討志願擔任模特兒的人選。」如果照片真的能吸引大眾的話。
老實說,她對這個企劃並沒多大信心。
「為什麼不回答我?」他委實不明白這箇中的原因,更無法接受她態度的改變。
「那不是公事,我們只是暫時的工作同事,請你明白。」她終於抬眼看他。
「我不能關心一下『同事』嗎?」他詢問的口氣不自覺地透露著明顯的暖昧意味,「我只是希望能拉近彼此的距離,以便容易達成共識。」
這個理由很鱉腳,他知道;可是他目前只能想到這個理由。
「每個與你共事的人都得先被你調查一番嗎?」
「因人而異。」
「那為什麼我就得——」她猛地剎住口,轉移話題,「你放心,我不會胡亂安排你的工作行程。」別開臉,她旋身就走。
纖細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走廊轉彎的地方,丁孟平沒有追上去,他只是不解她的態度而呆愣住。
他把剛才放回口袋的香煙取出點燃,深吸了一口,吐出一陣白濛濛的煙霧;然後,又深歎了口氣,他的心底忽然升起錯愕的情緒。
為什麼會歎氣?
他搔搔頭,望了李遠欣離去的方向一眼,然後朝反方向走。
為什麼歎氣?他似乎被這問題困住。
☆☆☆☆☆☆☆☆☆☆ ☆☆☆☆☆☆☆☆☆☆
「關於下一期《KEN》的排版,各位有沒有什麼意見?有的話就請提出來。」繆郁明看了看四周,做交付印刷前最後一次確認。
廣告組的小狄舉了手。
「請說。」
「為什麼這期的廣告全排在最後,一反我們每期排列的順序?」只為了那麼一項新企劃就改變早已固定的排序,這要怎麼向刊登廣告的客戶交代?
繆郁明倚向椅背,右手食指往上方的天花板一指,「去問譚主編,這是她的命令。」
頓時全場陷入一片寂靜。
在座的眾人面面相覷,彷彿都聽見這主編太后的可怕笑聲——
喔呵呵、喔呵呵呵呵……
頭痛啊!
一提起上頭那位主編,他們就全身酸痛—老是出一些怪點子來虐待他們;要不是有繆郁明敢反對她不少離經叛道的企劃案,可就害慘他們嘍!
「至於每個月固定的聚會——」繆郁明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和下個月一起開,各位有沒有意見?」
每回只要結束一期的工作,繆郁明都會帶著同組的工作人員去慶祝,久而久之,已成了習慣。
而這回他之所以提出延後,在場的人都心知肚明,要等這期《KEN》的讀者反應;所以,下個月的聚會只有兩種情況—一是慶功宴,慶祝讀者反應熱列;二是哀悼會,可憐這期的銷售量創最低。
人大多往悲觀的一面想,出席會議的工作人員也不例外,誰教那位譚主編千惠大人給他們的形象太差,導致大夥兒對她的信心不夠?
「小洪,由你通知印刷廠動工;沒有異議的話,散會。」繆郁明說道。
隨即,大多數人紛紛離座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只剩下少部分的人。
而那少部分只有兩個——繆郁明與李遠欣。
「你開會的時候精神不集中,發生了什麼事?」繆郁明說出觀察了一整個會議時間的結論。
「沒什麼,只是有點累。」李遠欣將散落額角的幾根髮絲撥至耳後。
「累?」打從認識她到現在,從沒聽過她喊累。這還是他頭一回聽見。
「嗯。」她應了聲。
「為什麼?」他問。
「我說不上來。」她從未覺得身心如此疲累過,只覺得今天對任何事情都不怎麼熱衷,甚至連最愛的工作也提不起勁。
「和丁孟平起了爭執?還是身體不舒服?」他推敲種種的可能性。對她,他向來關心;她是他看過最認真的女人,也是與他配合得最好的夥伴。
丁孟平?
一想到他,她就渾身不對勁。
他一直強迫要她解放自己,不要委屈自己。可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被壓迫,甚至委屈了自己,而他偏偏又像個推銷員似的,非得把東西賣出去不可。
「或許就是這原因。」她喃喃自語。
「什麼原因?」他不明白,她說得沒頭沒尾,誰聽得懂?
她不答反問:「繆大哥,你會強迫別人接受你的生活觀點嗎?」
繆郁明愣了一下,「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你會這麼做嗎?」她故作好奇地問。
「我不知道。從來沒有強迫別人接受我的生活觀點的念頭,所以我無法回答。」
「你認為我很壓抑自己、委屈自己嗎?」
「你自己覺得呢?」他反問。
「我……」她想回答「一點也不」,可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
「與其煩惱這些子虛烏有、完全抽像的事,不如去擔心現實的問題。」他向來實際,所以絕對沒法子像張老師、生命線之類的人去安慰或鼓勵別人。
「現實的問題?」
「對,現實的問題。」他點頭,「像這期《KEN》發刊後讀者的反應。」
的確,這是非常現實的問題。
第五章
出乎意料!讀者反應的信件如雪花似的紛飛而來!
《KEN》的銷售量創歷年來的新高!
本來預計是哀悼會的聚會成了慶功宴;當然首要的大功臣也在臨現場。
「喔呵呵呵,我就知道!」譚千惠挑釁的眼神瞥向繆郁明。哼,這下你可沒話說了吧!
丁氏兄妹當然也在受邀之列,兩人饒富興味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聚會的地點是一家啤酒屋,大家隨性地找位子坐,丁孟平硬是擠到李遠欣身邊;而丁敏遙巧得很,正好坐在繆郁明右手邊。
丁敏遙與生俱來的姣好外貌自然贏得在座男士們所有的注意力;而丁孟平更是就把女性同胞給迷得七葷八素,除了自己的妹妹、譚千惠及李遠欣之外。
很少有人對他的魅力具有免疫功能,但是李遠欣除了能免疫之外,似乎還對他很感冒哩!
這就是他為什麼會特意坐在她旁邊的原因。
他並不是刻意接近她想證明自己的魅力無邊,只是單純地想瞭解她為什麼這麼討厭他。
她討厭他的這種感覺令他非常不舒服,但他一時也理不清自己這種莫名的情緒從何而來;尤其他在女人中的魅力所向披靡,這還是頭一遭被排斥。
瞧!打從他坐在她右手邊開始,她的眼睛就沒轉到右邊,實在是很奇怪。
「哦!」突然的一記爆粟硬生生敲在他腦袋上,痛得他毗牙咧嘴。
「不准你欺負我心愛的大將。」譚千惠瞪著他道。
又是她!丁孟平回頭狠狠地瞪了來者一眼,「鼠眼妹,你不去別的地方攪和,跑到這來戕害我做什麼?」
「不准叫我鼠眼妹!」她又狠狠敲他一記。
「還打!我最恨別人打我的頭!鼠眼妹!」他神色激動的跳起來。
「還叫!我最恨別人叫我鼠眼妹!」譚千惠不甘示弱地踮起腳尖,與他正面對峙。
李遠欣憂心忡忡地看著怒火蓄勢待發的兩人,心想:怎麼兩個大人吵起架來像小孩子一樣?
「不要吵架。」為了勸架,她也站起來,雖然她還搞不清楚他們為什麼吵架。
「不關你的事!」爭執不下的兩人倒挺有默契地異口同聲喝道。
這下,連李遠欣也生氣了。她又沒錯,他們憑什麼用那麼凶的口氣對她!
她拎起皮包往肩上一放,「我先告辭了。」反正每回的慶功宴有她在或沒有她在都一樣熱鬧,說不定沒有她在,他們會玩得更起勁;畢竟她的確不是人來瘋的料,不適合和一大群人熱絡地玩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