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天空,萬里無雲,天地間有一種肅殺的寒冷,沁人心脾,滲入骨髓。
蔣輕遙將完顏聿的名字和身影一點點從腦海裡趕走,她現在沒有心思去想這些虛無飄渺的東西,她該想的是如何報仇。
金人那麼多,見著誰就殺誰嗎?那麼她要殺的第一個人豈不是完顏聿?
搖著頭否定了這個念頭,這麼做和濫殺無辜沒有什麼分別,軍士們固然殘忍,也是聽了主將的命令。
所謂擒賊先擒王,她的力量又有限,唯有被送進燕京之後,找機會刺殺燕京部統。
這些做軍官的,死掉一個也是好的。
她曾經聽那些押解官說起,當初攻破陽武的正是現在的燕京都統!
前方的路不知還有多遠,但仇人就在眼前。怎麼看都不算遠了。
第五章
完顏聿和蔣輕遙很快就來到一座城池。
蔣輕遙一看城門上的兩個大字,奇怪地問了一句:「這裡是應州?」
「是。」完顏聿簡單地回答了一句,彷彿不願和她多說話。
「我們不是要去燕京嗎?這裡和燕京是不同的方向啊。」蔣輕遙不解,一想到他們現在離燕京越來越遠,她的心情便複雜了起來。
遠了,便遠離那種命運,卻也離復仇的日子更遠了。
「你急著去燕京嗎?」完顏聿面無表情地說,「急著去做別人暖床的工具嗎?」
蔣輕遙漲紅了一張臉,氣得抬手就要給他一巴掌。
完顏聿攔住她的手,深吸口氣,「剛才是我不好,我們在這裡待兩天,我要辦點事。」
蔣輕遙瞪了他一眼,一個人悶悶地走在前面。
自己這是怎麼了?怎會脫口而出這種傷人的話?完顏聿有些發愣地看著她的背影,苦笑一下,跟了上去。
他熱門熟路地來到一家客棧打尖,要了兩間房。
「掌櫃的,李公子有信嗎?」安頓好蔣輕遙,完顏聿下樓問道。
那掌櫃早就認識完顏聿,看他進來就準備好要轉交給他的東西。
「有,這就給您。」說著,掌櫃找出來一封信,看看四周沒什麼可疑的人,才將信遞了出去。
完顏聿面不改色地將信放在懷裡,要了一些吃的便上樓了。
一進房就關上房門和窗戶,打開信仔細讀著。
看完了便把房裡僅剩的蠟燭點亮,就著燭火把信燒燬。
吹滅了蠟燭,完顏聿眉頭深鎖。
這個姓李的真是麻煩!他真不想理他,想直接帶著蔣輕遙離開應州算了。
可是,他一向是個重信諾的人,早先答應了姓李的每三個月到一次應州與之聯繫,他就乖乖地照時間來相聚。
有時候,完顏聿簡直討厭這麼重信諾的自己。
他現在一想到那信上的話,就一點也不想見李修元。
雖然,李修元是他這一生中唯一的朋友。
完顏聿轉念一想,現在帶著蔣輕遙上燕京有什麼意思呢?
他私心裡,想和她在安全的地方多待些日子。
想著,他的腳就不由自主地邁開,走向蔣輕遙的房間,敲門問道:「輕遙,我能進來嗎?」
蔣輕遙開了門後便默默地在桌邊坐下。
「這裡你還喜歡嗎?」完顏聿率先打破沉默。
蔣輕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客棧不都是一個樣,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說的也是。」完顏聿乾笑一聲,拍拍自己遲鈍的腦袋,「我是說,你在這裡住得還習慣嗎?」
「我剛剛在這裡隹下,又不是已經住了十天半個月,何來習慣不習慣啊?」蔣輕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完顏聿,你到底想說什麼?」
完顏聿有些尷尬地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還是被你看穿了。」
「你很少這麼語無倫次的。」蔣輕遙偏過頭去看著窗外,心裡補充一句,你向來都是喜歡冷嘲熱諷或者戲弄我。
完顏聿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走到門外,卻被蔣輕遙喊住。
蔣輕遙已經忍無可忍,「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完顱聿靜靜地看著她,目光中多了些貪戀,彷彿是要利用這次的凝眸將她的容貌深深刻在心裡。
半晌,他才說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我當然會。」蔣輕遙瞪他一眼,有些賭氣地回了他一句。
完顏聿沒有和她鬥嘴,輕輕扯扯嘴角,低聲說道:「那就好。」說罷,他走了出去,為她關上房門。
蔣輕遙呆愣了很長的時間,只得出一個結論,今天的完顏聿非常奇怪,奇怪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她簡直懷疑他是不是腦袋壞掉了!
怎麼想都覺得都不對勁!
蔣輕遙也跟了出去,使勁敲隔壁的房門,卻沒有人回應。
「完顏聿!完顏聿!」她接連喊了幾聲,還是沒有人回答。
她忽然有一種被人丟棄的驚恐,連忙奔到樓梯口,四處找著完顏聿挺拔的身影。
人來人往的客棧裡什麼樣的人都有,就是沒有完顏聿。
蔣輕遙定了定神,奔進自己的房間,推開窗戶往外看著,頃刻間就看到完頗聿的人。
她正想大喊,突然間意識到他們離得太遠,她的聲音只會在風中破碎,根本傳不到他的耳朵裡。
他是要去哪裡,牽著馬,帶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如同要遠行般。
他們不是要一起去燕京的嗎?他不是一直不肯丟下她、不讓她尋死的嗎?
彷彿感覺到她的視線,完顏聿回頭望了望蔣輕遙的房間,視線和蔣輕遙相遇。
他的眸中有一陣震動,他的臉上只露出個淡淡的笑容,隨即便消失不見了。
蔣輕遙呆呆地站在窗口,目光還凝在那個已經沒有人站立的地方。
這算是什麼呢?
他們明明是在一起的,卻彷彿在突然就分開了。
蔣輕遙忽然明白,完顏聿這一走,是不會回來了。
他是以這種方式來給她一條生路嗎?所以他剛才是那麼地反常。
忽然之間,她的面前出現了許多條路,可以自由,可以安全,也可以凶險。
無論哪一種,都沒有完顏聿的存在。
他走了,將她丟在應州便走了。
該說他是個狠心的男人,還是好心呢?
無力的悲哀湧上心頭,蔣輕遙輕輕關上窗口,只覺得欲哭無淚。
現在她可以到處走了,要逃跑就該趁現在。
她收拾著自己的包袱,發現完顏聿早就把銀兩放在她的包袱裡,可想而知他之前就料到有今天了。
剛要踏出房門,心中又有些遲疑。
真的,就這樣離開嗎?
一咬牙,一握拳,蔣輕遙推開門,絕然地走了出去。
☆☆☆
完顏聿一直在想,在這裡把蔣輕遙丟下,她應該聰明到可以自己逃生吧。
應州這裡靠近西夏,只要小心一點,混進當地人的生活裡,應該就不會有事了。
只是,蔣輕遙的容貌太出眾了,在哪裡都是危險。
她能不能照顧好自己?能不能遠離危險?
不自覺地望著她的窗戶,意外地與她的目光交會,心中一陣悶。
他匆匆離開,幾乎是用逃的離開她的視線。
他不想知道,也不願知道她的目光裡有著什麼意思。
那是他承受不起,卻又難以放下的。
他還是好好想想怎麼應付李修元吧!那個傢伙向來都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
才走沒幾步,完顏聿心中的擔憂卻越來越重。
把蔣輕遙那麼一個漂亮的年輕女子孤身丟在龍蛇混雜的客棧真的可以嗎?她再聰慧,也只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女子,很容易就被別人騙的。
眉頭緊了又緊,完顏聿立即掉轉馬頭,急忙趕回客棧。
以蔣輕遙的聰明,此刻應該已經料到他是有意放她走。
她會不會真的走了?
完顏聿急切地奔上樓,推開門,一眼就看到一個女子坐在桌邊,背對著門,桌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包袱。
她沒有走!
完顏聿鬆了一口氣,心裡卻矛盾起來。
也許,她走了會比較好,至少就不用被送去燕京,也不會是由他親自送去。
不管這些了,他受夠了一直去想像蔣輕遙的未來,他只要顧著眼下就夠了!
她上前一把拉起蔣輕遙。「跟我走!」
蔣輕遙一愣,「你回來了?」
她本已打定主意自己一個人上路去燕京,她要想辦法混進都統府,即使出賣色相也無所謂。
這麼決定之後,她一咬牙出了門,卻沒能走遠。
心裡對完顏聿還是那麼地依戀,無法輕易離開。
她知道如果她一走,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她捨不得就這樣離開他,然後任由自己消失在蒼茫人世,消失在那可以知道結局的未來。
她要手刃仇人,她會殞命,帶著對殘忍人世的不甘死去,再也見不到他了……
她的心志敵不過心裡的那份依戀和不捨,所以她沒走,她又回來了。就在這裡坐著,傻傻地期待著也許他會回頭。
不想,他真的回來了!看著他臉上沒有褪去的焦急,鼻子忽然一酸。
完顏聿心裡也是一陣陣的酸澀,他忍住將她一攬入懷的衝動。「我要去一個地方,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蔣輕遙點點頭,柔聲說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