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肅親王府,山節藻梲、富麗非凡的宏大豪宅,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七王爺的王府。
宅邸深處,花木深深卻是鳥雀不聞,蟬鳴微微中傳來低聲的人語。
「當今皇后一意要廢除太子,將她親生的五阿哥拱上皇位,王爺認為這事如何?」
位置偏僻深邃的花廳裡,一群頂戴花翎的王公大臣聚在一起議事。
居於上座的肅親王拈鬚不語。
一名三品大員接口說道:「五阿哥?哼!還輪不著他呢!」
「話不是這麼說,五阿哥雖不及太子成才,但他有國母護航,不能說沒有威脅性!」另外一名官員說道。
這話題一起,眾官員紛紛開口爭論太子和五阿哥孰優孰劣,誰的贏面大。
等到眾人議論得差不多了,一直沉默的肅親王咳了一聲,慢慢的開口——
「依我看來,五阿哥不成氣候。」
肅親王年紀約莫四十左右,外貌看起來穩重精幹,聲音也沉穩而具有威嚴。
他一出聲,廳中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王爺,這話怎麼說?您是認為五阿哥對您不具有威脅性?但是皇后可是一直處心積慮啊!再說,皇上對五阿哥也不是不疼愛的。」
「五阿哥生母是當今皇后,這是他的優勢,但你們別忘了,太子的生母又是誰?」
眾大臣微微一愣,片刻之後才有一位大臣出聲——
「您是說……多年前崩逝的孝恩皇后?」
肅親王微一頷首。
「沒錯。故後雖然崩逝多年,但她在皇兄心中的地位仍然不可動搖,你們端看她的謚號,就知道皇兄對她是怎麼樣了——既褒揚她的孝德,又不忘顯示她身受隆恩,太子正是這位備極榮寵的皇后所出。而五阿哥的生母是什麼東西?雖然現在貴為皇后,但是當孝恩皇后還在世的時候,她連根蔥都算不上。」
「這些內情,王爺若不說,下官們也無從得知。據王爺這麼說,五阿哥是不足為懼了?」
「當然。」
「可是還是防範著一點好,要成大事,絲毫都疏忽不得的。」一位大臣別含深意地說。
「說到防範,比起五阿哥,我更擔心另一個。」肅親王的神情忽然變得凝重而難看。
「王爺是指四阿哥吧!」那些官員很快就猜到他的心事。
一位官員笑道:「王爺太多慮了,再怎麼說,您是親王,又是阿哥們的親皇叔,四阿哥怎麼敢對您怎麼樣?」
「你們不瞭解。這個阿哥近年來私底下已經跟我較上勁,如果你們以為他會敬重我是皇叔,那你們就想錯了。而一旦讓太子龍位坐穩,恐怕我這親王的位置就保不牢了。」
四阿哥和太子交情之好,天下皆知。
「您跟他同為皇族,他怎麼下得了手?」
「虧你們在朝為官多年!逐鹿天下,鹿死誰手仍在未知之天;逐鹿者誰死誰活,也還是未定數!總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同為皇族又如何?今日我不殺他,明日就換他取我性命!」肅親王冷笑著說。
「既然這樣,四阿哥可不能留了。」官員們若有所悟。
「我正是這麼想。」他陰惻惻地說。
「但是有難處。四阿哥可不是省油的燈,萬一失手,我們這些人別說頂戴不保,恐怕連身家性命都要賠進去了。」
「你們不用擔心,我早已有萬全的準備。」
「原來王爺早已有所準備!但不知是何妙策?」
「此時不宜洩漏。總之,你們等著四阿哥的死訊吧。」
肅親王臉上帶著冷冷的微笑,一張文雅的臉龐顯得異常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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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阿哥宸瑑生辰將至,王公大臣紛紛送來華貴的賀禮,四貝勒府門庭若市。
宸瑑一向不耐於俗務交際,所以所有收到的賀禮,他只是交給府中總管負責處理,自己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不過今日寧郡王府給他送來一份特別的「大禮」,讓他不得不親自過目。
寧郡王和宸瑑算是關係稍遠的表兄弟,但因為年齡相近,所以素日頗有交情。
寧郡王是個闊氣的王爺,捨得花大把的銀子結交朋友,賀儀什麼的從來不小氣,整棟別墅庭園送人也是常有的事。
他的闊綽是宸瑑領教過的,但聽到他今天送來的「賀禮」後,原本坐在涼亭內閒適彈琴的宸瑑卻心生厭煩,優雅秀美的眉間不禁打上幾個結。
「算了,既然送來了,帶上來吧。」他擺擺手,不耐煩地說。
「是,主子。」
總管福全依言退下,過了一會兒,帶著五名靚裝麗服的妙齡女子過來。
「稟主子,寧郡王遣人送過來的,就是這五名女子。」
宸瑑沒有理會,十根彈弦的修長手指仍然優雅從容地在琴上撥弄著,清雅流暢的琴音響在林間,宛若松濤。
等到他彈完一曲,才停了下來,轉頭而視。
這一轉頭,他的目光不禁凝住。
他望著五個女子其中一個,久久不動。
那名女子身著紫衣,五官絕麗,神韻幽雅清靈,乍看之下,幾乎令人懷疑她是天上謫仙。
那些女子見這個俊美的貝勒直盯著她們看,個個不禁面頰緋紅,忸怩作態,只有那紫衣女子恍若不覺,神態縹緲。
「妳叫什麼名字?」
宸瑑開口問道,那些女子卻不知道他問的是誰,個個猶豫相視。
他起身,直走到紫衣女子身前。「妳叫什麼名字?」
紫衣女子似乎沒想到宸瑑會注意到她,微微驚嚇。
「素心……上官素心。」她纖細的音調有些顫抖,柔弱得惹人憐愛。
宸瑑見嚇著了她,說話的語調也不禁放柔:「妳是寧郡王府裡的什麼人?」
「什麼人也不是。我只是寧郡王花錢買來,送給貝勒爺的生辰賀禮。」她的聲音一貫柔弱,卻聽不出絲毫情緒。
「那妳之前是什麼人?」
「之前?我是罪人奴婢,在人口市場任人拍賣的人。」
「罪人奴婢?妳的氣質不像。其中是否有什麼冤屈?」他溫柔地問道。
她的身體微微顫動,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感動。
「家父曾是朝中官員,因犯罪充軍烏理雅蘇台。犯人子女一律變賣,是依朝廷的罪譴,沒有冤屈。」
宸瑑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妳父親叫什麼名字?若有一線之明,或許我能讓你們父女團聚。」他難得大發慈悲地說。
「謝謝貝勒爺的好意。已經是陳年舊事了,而且聽說家父在烏理雅蘇台日子還過得去,發還有日,就不勞貝勒爺了。」她低垂著頭,看不見臉上的神情。
宸瑑聽她這麼說,點點頭。
忽然想起他專注於這名女子太久,於是他轉向其他四名女子問道:「來我府上之前,妳們主子有什麼交代?」
「王爺只說奴才們要好好伺候貝勒爺,不要惹貝勒爺不高興。」一名為首的女子代其他人答道。
「好。福全,帶她們下去,看府裡那兒少人差使,就把她們派在那兒吧。」
他交代完,轉身回到涼亭坐著。
望著那名紫衣女子娉裊纖弱的背影,他心裡隱隱感到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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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管福全揣測主子的心意,認為宸瑑貝勒大概是對那名紫衣姑娘有意思,所以特地把她派在宸瑑貝勒的寢室裡,伺候冠帶茶水。
第一天清晨,窗外仍是灰濛濛的,約莫是寅時,宸瑑就已經起身了。
他召喚來人。
上官素心的房間是宸瑑睡房旁邊的一間小小耳房,兩個房間只隔著一道嵌著雕花窗欞的粉牆,這樣的設計是為了方便伺候。
原本睡在炕上的上官素心聽到隔壁房間的宸瑑喚人,從淺淺的夢中醒覺過來,來不及找外衣披上就連忙趕過來。
「主子。」她恭敬地立在宸瑑榻前。
坐在榻緣等人服侍的宸瑑看到來人是她,有些詫異。
「怎麼是妳?」
「昨天福總管把我安排在主子的房裡,伺候冠帶。」
「原來如此。福全他沒告訴妳伺候我的規矩嗎?」
「福總管不曾說。」
「我每天交寅時起身,寅正出門,所以妳在寅時就應該把茶水衣冠準備好,否則我卯時上朝會來不及。」他一邊套上靴子,一邊隨口交代。
「是。我這就先去打洗面水。」她說著轉身就走。
宸瑑身邊服侍他的人一向都自稱「奴才」,乍聽到她這樣直接「我」來「我」去,一時有些不慣。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發現她身上的穿著異常單薄,薄薄的一件月白小襖,更顯得纖細不堪。
「等等,披件外衣再去吧。怎麼穿得這麼少?」他隨手撈起床畔一件綢衣遞給她。
素心轉身猶豫了一下,才接過披上。
「剛聽見主子叫,就連忙趕過來了,衣服也忘了穿。」她說著,出去了。
從廚下打了一桶加了熱水的洗面水之後,她有些吃力地提回宸瑑的房間。
看著她搖搖晃晃的身形,宸瑑不禁搖頭。自己都瘦弱成這樣,怎麼伺候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