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文馬上衝上前去,接過她手中搖搖晃晃的鑰匙,幫她開了門,也開口問了盤旋在心中一整天的問題。
「你去哪裡了?你為什麼要辭職?你知不知道大家都很為你擔心啊?」
「你這麼大聲是在跟小學生訓話嗎?省省你那一套!」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女孩子半夜喝酒有多危險,你知道嗎?」
「有多危險?再危險也沒有跟你這個偽君子在一起危險!你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我才要問你,你摸摸良心,為什麼要和雨潔聯合一起來騙我?」
英琪含淚指控的話語,讓聖文的腦袋空白了,他不知道她聽到了多少?誤解了多少?但是他知道他有責任解釋一切,挽回一切。
「你冷靜聽我說,事情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不堪!單純只是我請雨潔吃一頓飯,跟她聊一聊而已。」
「李聖文,都走到這一步了,你還不肯承認自己裝病騙人嗎?你讓我活在謊言裡!你不承認你跟雨潔兩人本來就互相有好感,現在已經在一起了嗎?你不承認沒關係,每一件事情都有證人!你要騙誰?騙你自己吧!」
「英琪,你把這些事情都扭曲了。好,我承認,為了讓你回來,為了讓你知道我很需要你,所以我用了一點手段,但是那並不能否定我的愛!更何況,我並沒有跟雨潔在一起啊!」
英琪狂亂的表情震懾了聖文的五臟六腑,他試著靠近她,想要給她一個溫柔的擁抱,卻被英琪無情的一掌揮開。
「李聖文,省省你那些低級笑話,我現在看到你的臉就覺得思心,你問得好,為什麼我要辭職?因為我不想再看見所有跟你有關的人事物!我真後悔認識你,更後悔再一次回到你身邊!我好後侮……好後悔……好後悔……」
看著英琪抓著自己的頭髮哭倒在地板上的淒慘模樣,聖文覺得自己頭頂上的天空也正在一片片崩落。
「你還站在那裡幹什麼?滾哪你!不用裝出那種難過的表情,多假啊!我看了都想吐了。回去一起跟雨潔喝交杯酒慶功啊!滾!滾!滾!」
「英琪,你不要激動,你還是要顧著自己的身體啊!今天你先休息,明天我再來跟你好好談一談,好嗎?」
「談什麼?你去跟撒旦談吧!你們這一群魔鬼為什麼不滾回去地獄?滾啊你!」英琪憤憤的從地板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把聖文的身體推出門外,毫不留情的在他的面前關上了大門,也鎖緊了心門。
走出英琪的家,冷冷的夜風吹涼了不幸滑落在聖文臉頰上滾燙的一滴眼淚。他深深覺得世界之大,他居然有無所適從的悲涼。
他的影子嘲笑著自己的孤獨,他笑著流淚。
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量,聖文心神潰散的坐在深夜的馬路上,覺得全身的精力都已經虛脫。
太荒唐!太荒唐!他把一切寄予愛情的下場居然如此荒唐!
聖文的腦海裡像一個回音空谷,不停復誦著英琪哀怨的呼號吶喊:我好後悔……好後悔……好後悔……
他的血脈何嘗不是讓後悔給腐爛成膿了!
聖文徬徨無依,像個乏人問津的糟老頭,卻穿著體面昂貴的西裝蹲坐在月明星稀的台北街頭,只有偶爾響起的風聲提醒了他,原來以為已經痛死的身體,居然還可以這樣苟延殘喘的活著。
☆☆☆☆☆☆☆☆☆☆ ☆☆☆☆☆☆☆☆☆☆
像一個犯錯且乞求寬恕的稚兒,聖文還是決定要擔起一個成熟男人的責任,傾盡全力去得到英琪的原諒,畢竟做錯事是沒有任何藉口可以逃避的。
他要用各種方法,向英琪說一句遲來的對不起!
他先試著打電話跟英琪溝通,無奈她已經硬了心,不是關機就是不接。於是他只好每天寄一封簡訊給她,裡面淨是濃得化不開的歉意和關心。當然,他不會傻得去期望英琪會有多大的回應。
又擔心著已經辭職的英琪會不想出門買食物而餓壞身體,聖文照三餐定時的買來英琪喜歡的各式餐點放在她家的門口,每一分餐點裡,他都夾著一張道歉的親筆紙條。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那些食物都是原封不動的放在它們剛來報到的地方,這讓聖文有一些傷心,卻還沒洩氣。他相信像英琪這麼尊重食物的人,到最後一定會有某些方面的動容。
果然,隔天她就在鐵門上貼了一張紙:我餓不死!你不用再送東西來了!
聖文看著那娟秀的字跡,居然有一種自虐式的快感。最起碼,他的英琪願意理他了,雖然只是一張紙條。
知道英琪曾經拿著上司麵包到龍山寺敬拜月下老人,聖文便希望藉由土司麵包,表達自己無法說出口的歉意。
於是,他買了錫箔紙,發揮了他的美學專長,在上面雕刻出文字的創意,再烘烤到麵包上,而上司麵包就成了一頁一頁的真心告白。
第一頁白色的土司上面,有著烤過的咖啡色的乾漬,寫著:「我錯了!」,左下角有著「永恆」的圖形。麵包用保鮮袋整齊裝好,跟著一朵英琪最喜歡的桔梗花,醒目的纏繞在鐵門上。
第二頁的麵包上寫著:「原諒我!」,一樣跟著第一天的桔梗花一起佈置了這扇原本單調的鐵門。
第三頁寫著:「對不起!」,第四頁寫著:「我愛你!」,第五頁寫著:「相信我!」,第六頁寫著:「你是我的唯一!」。
每一天,聖文都不間斷的費盡心思,利用土司表達他的心聲,直到麵包和鮮花已經佈滿了鐵門的全部,他還是沒有停止的打算。
他滿心的希望英琪可以感受到他滿懷的抱歉,所以當他再一次拿著麵包準備上樓,卻發現鐵門前已空無一物時,他開心得不只是欣喜若狂。
聖文還發現又有一張紙條貼在鐵門上,紙上寫著:不要再浪費食物了!今晚九點巷口見。
反覆的讀著紙條,聖文不確定英琪是否已經決定要原諒他了?但是他很期待見面的時刻,畢竟能夠跟英琪面對面的把話說清楚,就是他這幾個星期以來努力不懈的目標啊!
☆☆☆☆☆☆☆☆☆☆ ☆☆☆☆☆☆☆☆☆☆
晚上八點半左右,聖文忍受不住等待的煎熬,直接衝到巷口去等英琪。遠遠的,他就在電線桿下看見英琪窈窕的身影。
他緩步走近她,她像是有心電感應般的馬上回頭,用著平靜無波的眼眸和他憂愁的眼眸四目相接。
兩人在無言的短暫凝望中,都發現了彼此看起來是一樣的憔悴,一樣的惘然,一樣的被拋出了快樂的世界……
相對無言!居然是戀戀情深的兩人,在空白多日後,唯一的語言。
兩人之間的安靜持續了好一陣子,才由英琪打碎冰塊似的沉默緩緩開口,「你也提早來啦!那就代表我們兩個人都想把事情做一個了結,對吧?」
英琪安然的語氣和那一夜的歇斯底里大相逕庭,聖文很清楚,在她的心中,一定已經做好了不許他人動搖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可能注定了他的傷心。
但是站在這段搖搖欲墜的愛情的面前,聖文認為自己還是有義務,要向英琪解釋清楚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英琪,不管你現在心裡怎麼想,或是已經打算要跟我說些什麼,有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說明白,請你在聽完之後想清楚,千萬不要讓無謂的誤會害了我們兩個人。」
英琪冰如霜雪的冷漠,對照著聖文著急的表情,是一副多麼諷刺而又滑稽的畫面。她不打算阻止聖文繼續說話,不怒不笑的讓聖文像個唱獨角戲的老翁,自顧自的講下去。
「第一,我沒有跟雨潔在一起,那一天請她吃飯真的只是聊天,而且還是請教她該如何挽回你,不管你在公司裡聽到的流言是什麼,那都不是真的。第二,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回來,儘管這個方法你不喜歡,但是我還是很高興它曾經讓你決定回到我身邊。第三,雖然這件事的出發點沒有惡意,可是它讓你覺得被欺騙,讓你不舒服,所以我還是要很慎重的跟你說一句『對不起!』。」
英琪依舊維持著禮貌性的沉默,傾聽著聖文急切的解釋。
等到她覺得演講彷彿告一段落了,才不疾不徐的在搖曳的、綠色的燈光下,輕輕的說著自己沉思多日來的內容,「你的道歉我收下了,其實,我也應該要跟你說一聲謝謝,謝謝你在這麼多事情上對我的照顧。至於你跟雨潔之間的關係,就不是我想要過問的問題了。你不必對我做任何多餘的解釋,那是你私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