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彷若自遠古傳來的激昂男聲在她腦海中清晰地響起,這聲音的主人和近在咫尺的性感臉龐奇異地重迭在一起……她微微暈眩了一下,一切又像是從未出現過,如泡沫般的消失了。
她忽然不能自抑地顫抖了起來,強烈得連緊抓住她手肘的爾堅都發現了。
「我沒打算吃了妳。」他不耐地道,手掌指間的力量卻不由自主放柔了些。「我只是想問清楚一些事,跟我來。」
「我、我還有事……」她結結巴巴的說,試圖掙扎。
「閉嘴!妳還欠我一個解釋。」他不爽地瞪了她一眼。
「對不起。」她低聲下氣地道。無論如何,她是該道歉的。
可以想見昨天在那樣的大場合裡,唐氏金融集團大少爺的婚禮上,她和碧綠這兩個伴娘居然擺烏龍,丟下新娘、新郎和伴郎就跑了,的確是大大失禮,難怪他會生氣。
「我今天已經轉夠了這不負責任的三個字。」爾堅咬牙切齒道,不由分說就將她抓進自己辦公室。
「博士……」秘書簡直歎為觀止,她在這裡工作了三年,還沒見過博士強迫女人進辦公室耶。
以往都是那群不死心的鶯鶯燕燕找借口溜進他的辦公室裡,然後再一票一票地被他吼出來。
嘖嘖嘖,這次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啊!
秘書不僅暗自揣度起這位嬌小女子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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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見了我就跑?」爾堅臉色不好看,但總算能夠勉強捺住性子和「笨蛋」講道理。
「我、我沒有見了你就跑。」幼幼猛搖頭,心虛地否認。「你應該對我有些誤會,其實我……我……只是……」只是遠遠瞥了他一眼,還沒正式和他打照面就跑了
「妳要告訴我妳根本不認識我,沒見過我,昨天也沒有在婚禮上把我當呆子一樣耍?」他嘴角微微抽搐,眸光深沉的瞪著她。
「那個我有做,我承認。」她慚愧地低下頭,「對不起。」
「為什麼?」他皺眉。
不知怎地,爾堅平常並不是這種小氣巴啦斤斤計較的男人,他最瞧不起的就是娘娘腔跟囉哩囉唆的人,但是對於她,他卻有種不能自制、想追根究柢的衝動。
一種幾近抓狂的衝動。他陰鬱地暗忖。
啥?真的要說嗎?幼幼條然抬頭,瞠目結舌。
她怕……說了他一定會覺得她是個瘋子。
「我……臨時有事。」她小心翼翼地說了個最保守也是最老套的理由。
「妳以為我會相信嗎?」果不其然,他嗤之以鼻。
「呃,這個嘛……」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
「笨蛋!」爾堅瞪視著她,「連妳自己都不相信的爛借口,居然敢拿來唬弄我?」
該死的!他現在除了飢火、怒火不斷在體內燃燒外,就在盯視著她怯生生的模樣時,小腹還升起了一股莫名緊繃燥熱的火焰。
「對不起、對不起。」她嚇得又道歉連連。
「除了『對不起』,妳還會說什麼?我要聽的不是這三個字。」他低低咆哮。
笨女人!
「不、不是『對不起』?難道……難道要說『我愛你』嗎?」她遲疑而心慌地望著他。
爾堅生平首次目瞪口呆了。
「妳……妳耍什麼白癡啊?」在最初震撼的心頭狂悸之後,他氣急敗壞地大吼。「我根本談不上認識妳,要聽妳跟我說什麼『我愛你』?妳的腦子究竟在想什麼?到底有沒有正常的時候?」
「當然有!」幼幼頓覺受傷了。「我很正常、非常非常正常,甚至比任何人還要正常……我上下班從沒遲到早退過,走路的時候一定靠右走,過馬路絕對走斑馬線,我準時繳帳單,我不染頭髮、不抽煙、不喝酒、不刺青,我不隨地亂丟垃圾,也從來不攀折花木,我……甚至從來沒有惡形惡狀地罵過人,我很正常,我絕對沒有不正常!」
講到最後她幾乎在大嚷大叫了。
她的頭在脹痛,脈搏急速狂跳,胸口糾結,小腹緊繃,她這輩子最怕人家認為她不正常。
她從小就發現自己會作同樣一個夢,她對月亮有某種奇異崇拜想哭的感情,她會斷斷續續感覺到一些即將發生的小事,她自然而然就懂得哪種草木有藥療效果,她常常曾在觸摸某樣明明不通電的東西時被電到,她有時能脫口說出一個甫認識不到三秒鐘的陌生人的星座、血型、興趣、胎記……
她沒有不正常,她這輩子最痛恨做一個不正常的人。就算知道了自己是拜月族僅存的三位女巫傳人之一,她,仍然堅持自己生命中零星少數正常、且能夠控制的事。
例如她乖乖上班,乖乖被不合理的上司支使差遣叨念惡整,絲毫不會反抗,她甚至說什麼也不肯偷偷帶幾顆有魔力的水晶去施個小咒語,讓女霸王龍嘗嘗苦頭。
她很正常,她要自己真的、真的很正常,她不想要生活有任何失序脫軌的變動。
但是站在唐爾堅的面前,就是她正常規律自製的生活脫離軌道的第一步。
她的幸運項鏈呢?她需要幸運項鏈幫助自己鎮定心神──
「妳……冷靜點。」爾堅凝視著她,不由自主被她眼底受傷與恐懼之色深深震住了。
綰著古典髮髻的小巧臉蛋精緻如白瓷般脆弱,她在顫抖,卻仍堅強地挺直了腰桿,就算在激動惶懼中,她依舊散發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咬潔光芒。
他心頭一熱,腦袋微微暈眩,彷彿有抹塵封已久的記憶閃過他眼前……她悲傷絕望的凝視著他,穿著一龔飄飄然似欲乘風而去的白色袍子,赤裸著傷痕纍纍的小腳,在淚水滑落焦土的那一剎那,乍然轉身消失在他眼前……
唯有繫在她雪白頸項上的石榴石那抹嫣紅色的光亮,仍然刺痛他的眼,並在他的心版上烙印……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像是自困住他的夢魘裡掙脫衝出一般,強壯修長的身軀甚至無法自抑地輕顫著。
「你……你還好嗎?」幼幼怯怯地,有點害怕卻又情不自禁地靠近他,掏出手帕猶豫地替他擦去額上的冷汗。
「妳沒有帶妳的石榴石項鏈。」他突然開口。
「你怎麼知道我──」她驀然呆住了。
爾堅猛然抓住她的手,胖光灼熱緊盯著她,聲音沙啞的問:「我……以前見過妳嗎?」
「你、你想起了什麼?」她屏息問道,不敢置信地望著他。
「該死的!回答我的問題!」他怒氣騰騰,極度痛恨這種不安與茫然束手無策的感覺。
她沉默不語,內心強烈矛盾地掙扎著,究竟該告訴他?還是不該告訴他?
要遠遠地逃開啊──
她是無力破除早已打了死結的千年宿命,他恨她,千年前是,今生也會是,可是只要她離他遠遠的,他就不會再度恨她……她不要他恨她啊!
「昨天以前,絕對沒見過。」幼幼強忍住盈盈欲墜的淚水,咬著下唇緩緩搖頭。
「可是我總覺得……」他濃眉糾結成團,「我見過妳。可惡!為什麼我不記得究竟在什麼時候?」
「我、我應該走了。」她心慌地掙脫他的大手掌握,踉踉蹌蹌地逃離他的辦公室。「對不起……」
「喂!」他迅速起身就要追上去,偏偏桌上的內線電話在這一刻該死的響了起來。
「天殺的什麼事?」他恨恨地抓起話筒,怒氣衝天的開口。
「唐博士,我正在努力重新試一次奈米的排列組合,可是我有一些地方不太瞭解,所以……」方才出紕漏的研究員渾然不知自己又闖禍了,戰戰兢兢地道。
「你這個渾球──」爾堅勉強控制了瀕臨火山爆發的脾氣,深吸了一口氣。「我馬上過去。」
可惡!又被她逃走了。
他不喜歡事情脫離自己的掌握,但是他發誓,下次絕對不會有機會再讓她就這樣自他面前逃開了。
他深遂的胖光閃著堅定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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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去找他是一個最最最不智的舉動!
但是……
幼幼坐在搖搖晃晃的公車上,雙手緊緊地環抱著背包,似悲又喜怔怔地發呆,胸口依舊熱烘烘並且怦然狂跳著。
她還是不會後悔再見他呀。
千年前的記憶恍如發生在昨日般貼近、真實,她只要將手貼在左胸,彷彿還可以感覺到那份深沉濃重的渴望與摯愛心情,心頭還是熱烈地為他而跳動著,永不止歇。
他一點都沒有變,無論是性格、模樣、眼神……完全沒變。
今天再見他,她恍然大悟為何千年前的自己會深深愛著他,就算死,都未能將他從心版上剔除。
「唉……卻是情字最傷人啊。」她輕輕歎了一聲,落寞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