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種說法才公道。
長久以來,她總替庚禹找借口。他考不好,是因為題目太爛:他作業沒寫完,是因為社團活動太忙;他被女生纏,原因不是他的桃花種太多,而是女生閒過頭。所以這回,錯的不是他,而是自己隨父母親搬家。
那麼接下來,她該如何讓自己站到他面前,做一個豬頭手勢,提醒他,兩人之間的約定,也許他還她一個驕傲孔雀,那麼他們就可以接起一大堆說不完的話題。
想到這裡,飛散的魂魄附回本體,她精神奕奕。
追蹤大明星對她而言不困難,困難的是,Dam只在台灣停留兩星期。
然,天下無難事,再難都逼退不了有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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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躲躲藏藏,演足FBI間諜戰後,她總算進入飯店樓層。
她手提水煎包,那是中學時代的杜庚禹最喜歡的點心。
國中時期,他們下課後,常到學校對麵攤販買兩顆水煎包,一面吃一面回家。冬天,剛起鍋的水煎包,抓在掌心暖呼呼的,咬一口,那滋味極棒,他們相視而笑,接著一二三,比賽開始,先吃完的是贏家,輸的人下次付帳。
她是一個錢打上二十四結的吝嗇鬼,要她付帳?沒門兒!於是她次次贏,回回要他俯首稱臣。
微笑染上,她看一眼手中的水煎包。
這家水煎包店是她在無意間發現的,口感味道和學校那間很像,第一次買到時,她高興了一下午,從此每個星期,她都走上幾遭,用同樣的香氣、同樣的滋味,懷念從前。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
書青沉醉在回憶中太開心,居然沒發現眼前走來的男子。
「是杜先生要我送水煎包過來的。」書青強自鎮定。
對方看她一眼,想確定她話裡的可信度,「哪位杜先生?」
「杜庚禹先生,他是我們店裡的老主顧,每次回台灣,都要讓我們送來幾顆水煎包。」書青態度自若,說謊第一要素——不能臉紅心跳,自露痕跡。
男子心想,沒錯,Dam的中文名字是杜庚禹,若非熟識,沒人知道,而且他對水煎包的狂熱讓人受不了,但大夥兒買來買去,老買不到他要的口味。
也許她的話是真的。只不過,她的外表實在缺乏說服力,哪個賣水煎包的女生會長得那麼窈窕漂亮?穠纖合度的身材、精緻細膩的五宮、水蜜桃般的水嫩肌膚,說她是模特兒,可以,但說她是攤販妹妹實在說不過去。
真要說她在賣東西,那麼她賣身比賣水煎包更合理。
隨著對方的懷疑眼光,書青只好繼續編說詞。
「水煎包是我爸媽賣的,這時候家裡正忙,所以我爸叫我外送,要我順便問問杜先生,回美國的時候要不要替杜奶奶帶上一些冷凍包。」
她曉得杜奶奶?那麼他們之間的確有交情,點頭,他說:「我是Dam的經紀人,許佑嘉,請隨我來。」
過關了!好險,書青吐吐舌頭,因為她並不確定杜奶奶是不是在美國。
書青跟在對方身後,他敲兩下門,聽見裡面的回應聲,推開門,庚禹正坐在沙發裡,對著電腦敲鍵盤。
書青看一眼電腦螢幕,又在玩股票!這個人,想當一輩子股神?
抿唇,她輕笑。
「Dam,你訂水煎包是嗎?老闆送來了。」許佑嘉說。
庚禹抬眸,眼光接觸到書青。
驀地,熟悉感閃過,他愣了足足三秒鐘,然後起身,走到書青面前,雙手扣住她的肩膀,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拚命在記憶裡搜尋她的影子。
「我們……認識?」尾音往上抬,他不確定她曾經存在。
居然問出這麼過分的話?!難不成短短四年時間,她的容貌大變,從美麗變成天仙,美到教他認不出她是誰?
書青伸出食指,用力頂上自己的鼻頭,豬頭、死豬頭、蠢豬等於杜庚禹,若是他再認不得她,她就要把他的頭扭下來餵狗。
「你覺得呢?杜庚禹?」她滿臉的怒氣。
看他們的互動,許佑嘉笑笑,沒問題了,他們是舊識。
「我先出去了,你們聊。」
他離場,沒人在意,庚禹還在記憶中搜尋她的身份。
「你說你帶了水煎包?」庚禹問。
只想到吃?該死的男人!她在肚裡罵他一頓後,還是乖乖地把水煎包遞過去。
不過,短短幾句問話,書青確定他將她遺忘徹底。
酸澀翻進心頭,說不出的滋味晾在胸口,多年交情算什麼!轉個頭就忘得一乾二淨,人家是大明星,多少美女在身邊圍繞,了不起得很,誰在意什麼青梅竹馬、什麼哥兒們交情?離開這片土地,他的人生自是不同,何必回頭遵守什麼約定?
庚禹接手水煎包,咬一口,不敢置信的笑容揚起。
「沒錯,這就是我要的口味。」
「這不是學校門口那家,是我在台北另外找到味道相近的店。」書青沒好氣的回答。
夠沒志氣對吧?等了四年,居然等來一個陌生人!幹嘛啊?幾時開始,她的鄉音無改鬢毛衰,還要他笑問客從何處來?
「學校門口?」他又望她,眼光裡再次帶著研判。
「對,學校對門,一顆五塊錢,每次我們買兩顆,吃輸的付錢,你就是那個老吃輸的倒楣鬼。」
白癡,幹嘛跟他提往事?說不定那是人家刻意要忘記的部分。
「所以,我是讓你佔盡便宜的男生?」他好笑的問。
這會兒,他確定了他們是舊識,確定他的熟悉感其來有自,他們是好朋友,在過去,在他遺忘的那段曾經。
「佔便宜?把話說清楚哦,我出賣精力教你功課,雖然你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我好歹沒讓你留在倒數三名處徘徊。你沒本事考上好學校,我放棄第一志願,陪你讀爛高中,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居然說我佔盡便宜?!」
庚禹大笑,他高興自己的心電感應沒出錯,他就曉得這次回到台灣必有收穫。
「不要用你的桃花眼對我笑,你的笑容只能迷惑心智不成熟的小女生,要是她們教過你數學,就會理解你的大腦沒有邏輯這類基本配備,若是她們陪你背過英文,就會清楚你的記憶力和黑猩猩相差無幾。你說,誰會喜歡一個頭腦空空,只有礙眼笑容的男性?」她詆毀他,原因是——她實在太生氣。
「很多人說我的頭腦很棒。」
「對啦,你對投資股票是有一套,不過這和頭腦無關,這叫天分、本能,你前輩子肯定是錢鼠,哪裡有錢哪裡去。」
「我有幾十萬個粉絲,她們都沒嫌過我的笑容礙眼。」
他說得很無辜,這表情、這口吻、這態度,他分明是當年的杜庚禹,都幾年了,長進度看來是零。
「這叫作識人不明,倘若她們知道你有多花心,好不容易交到校花女友還心神不定,直說戀愛太麻煩,就會明白像你這種沒耐心的男人,誰喜歡誰倒楣。」
原來他交過校花女友?
「你漂亮還是我的校花女友漂亮?」
庚禹突如其來的問句,問得她頭腦出現空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須臾,她訥訥回答:
「我們各有春秋,想找她嗎?上星期,我回台南老家,聽說她結婚懷孕了,你恐怕已經失去機會。」
「當時,我沒考慮過追求你?」
「你說我是林旺,沒人會想和林旺談戀愛。」女人夠小心眼吧,一句批評,讓她記恨多年。
「我怎麼會笨到說你是林旺?」
嗯,真的很笨,她不單單美麗,她充滿生氣的眼瞳、她紅潤光澤的臉龐,吸引多少男性目光,就是盛怒中的她,都教人忍不住心動,不自主地他伸出食指勾起她的下巴。
「做什麼?」書青退後兩步,被哥兒們輕薄,還真有那麼一點類似亂倫的思心。
「以前我怎麼喊你?」他湊近她的鼻尖輕問。
分明沒有曖昧,她就是聽見淫慾,彷彿他正用眼光一件件褪去她的外衣,直透……底層。
「正常的時候喊我書青,火大的時候叫夏書青,起肖的時候,叫我小青。」她努力維持正常的呼吸頻率。
她被他的眼光性騷擾了,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也許他不是杜庚禹,只是一個很像杜庚禹的替身。
「小青……很好,我喜歡這個名字,以後我叫你小青,」
「可不可以……」書青吞口口水,「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好像你真的對我沒有半點記憶。」
他笑了,笑出滿口白牙。
「我是啊,三年半前一場車禍,撞掉我一部分記憶,醫生用過很多方法都補不起那段空白。小青,你肯幫我嗎?」
她恍然大悟,難怪他失聯,難怪他忘記自己,忘得一乾二淨,難怪啊……
四年,她空等了四年,天天猜、天天想,她任由思念盤踞,她臆測他為何將自己排除,她的若干疑問總是自問自答,沒想到,他忘記她,情非得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