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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晨潔

  夜空下,乍然響起了柳依人的笑聲。

  「雲郎真有興致,隔著一道門還在吹情歌。只怕門裡那個女人不肯領你的情吧?」

  流雲微笑道:「柳姑娘既然脫困,不妨坐下來和我一起品簫如何?」他袖袍一揮,袖風將不遠處一棵大樹的枝葉吹開,露出躲在後面的柳依人的身形。

  柳依人見被發現,索性大大方方的走出來。

  「我哪兒來的那份福氣聽你吹簫?還記得五年前,我曾求你為我吹一曲,卻被你一口回絕。那時候你為何不肯?」

  「往事如煙,早已忘記了。如果當年有得罪柳姑娘的地方,還請見諒。」

  「見諒?我從頭到尾可都沒有怪過你的。雲郎,念在我與你的這份情意,我想說什麼,你心裡也明白,我不為難你,你也不要為難我。我知道你與琴影是有緣無分,你又何必為這麼一個無情的女人,苦苦堅守呢?」

  流雲一笑,「妳既然知道我的心思,便應該知道我不會棄她於危難之時。柳姑娘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一把劍的歸屬對妳來說,真那麼重要嗎?」

  「少給我戴高帽子。」柳依人道:「我不是善男信女,也非君子雅士。我向來的原則是,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拿到手。如果拿不到,就寧可毀掉,你懂嗎?」她一雙美眸在流雲的臉上不斷梭巡,言詞間越來越冷硬刻薄。

  「只怕妳想要的東西,妳永遠都拿不到。」冷如冰的聲音在兩人耳際響起時,琴影已如雁一般飛上宮門,站在流雲身邊。

  「影,妳怎麼……」流雲吃了一驚,卻也立刻明白,憑琴影倔傲的性子,必然不肯躲避。但若她不躲,就勢必成為眾矢之的。他低聲道:「現在不是逞強的時候,妳帶著承影劍先走,這裡有我。」

  琴影一字字生冷地道:「我不是貪生怕死之徒,保護承影宮也不需外人插手。」

  「到現在妳的眼中還是沒有我。」流雲一咬牙,「好,我助妳練琴劍合一!」

  琴影乍驚。這三年中,他不惜與她絕交都不同意的事情,為什麼會突然答應?

  「你此話當真?」她總覺得他話內另有深意。

  流雲微笑道:「我何曾騙過妳?」

  琴影凝視著他的面容,只覺得他笑得有幾分淒涼,似乎她若能練成這一劍,對他來說,是一件至悲至痛的事。

  但此時此刻已顧不得別的,只有練成琴劍合一,她才有退敵的把握。於是點點頭,「已來不及演練,劍譜你看過,適時出手即可。」

  柳依人在下面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只見琴影的表情越來越緩和,心知不妙。若是這兩人突然和好,聯手對付自己,可不是什麼好事。

  但她仗著身後有無數後援,並不恐慌,嬌笑道:「雲郎,只要你幫我拿到承影劍,我定助你將流雲軒興起,三年之內便可與軒轅城相抗,你又何必屈於人下呢?」

  見流雲只是笑而不答,柳依人又一口一個「雲郎」,琴影即使明知這是對手的反間計,聽到心裡卻很不是滋味。頓時,她心生殺意,哼了一聲,銀光已然出鞘,承影劍如閃電一般刺向柳依人。

  柳依人叫了一聲,想不到琴影出手竟然如此迅捷,一時間躲無可躲,眼看著那劍就要刺到自己心口,她步步倒退,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不料,琴影的劍勢快到柳依人眼前時,卻猝然凝滯下來,劍尖一顫,刺偏到旁邊的樹上。琴影身子歪了歪,臉如雪白。

  柳依人喜出望外,她心知這是琴影內傷發作,便笑道:「妳身上有傷,強行運功,妳我還不知道誰會死得快點。」又悄聲道:「妳若死了,雲郎便是我一人的了。」

  琴影雙眸中寒星四濺,喝叱一聲:「妄想!」劍舞身前,又一次刺出。

  柳依人心裡已經有了把握,閃動著柳腰躲避,一邊還假作驚呼:「啊呀,真是厲害!承影劍果然是劍中之魔啊!」

  明明是自己的劍一時傷不到對方,還被人這樣挾槍帶棒的羞辱。琴影急火攻心,內傷發作更深,胸口一陣湧阻,似乎又要吐血。

  流雲從旁邊翩然而至,一手撫住她的背脊,綿延內力若朝陽般透徹著她的心,讓她安定下來,空置的左手被他以另一手握住,他在她耳畔低語:「運氣到海陽穴,收功,放鬆。」

  琴影不由自主地按照他的話做,果然胸口的痛楚減輕了很多。流雲也不戀戰,拉起琴影飛回宮門。

  在他們的身子還在半空中時,就聽到身後有無數破空之聲襲來。流雲深知這是箭陣,大意不得。於是他一拍琴影后背,以內力將她送入宮牆。然後,他身形翻轉,以掌風圈起一道氣牆,將所有的暗箭都擋在氣牆之外。

  柳依人忽然喊道:「別傷他!停手!」

  藉著這空隙,他人如驚鴻落入牆內,笑聲朗朗,「承影宮中有迷陣三十六處,暗器一百零八道。各位若不怕死,可以親身一試!」

  牆內,他扶住琴影,柔聲問:「怎麼樣?還撐得住嗎?」

  「沒那麼嬌弱。」琴影一抹唇邊血漬,「你這謊話可以騙他們多久?敵人已經來了,我們躲在裡面總不是辦法,你既然肯陪我練劍,為什麼剛剛不助我殺了柳依人那個賤人?你心疼她?」

  流雲道:「剛剛我若出手,柳依人自然難逃一死,但她身後暗兵無數,只怕妳我一劍之後,會惹來更多的敵兵。」

  「怕什麼?」琴影凜然道,「若琴劍合二式可成,十招之內就算是軒轅城的三千鐵騎,都不足懼。」

  流雲的臉上又露出那個淒涼的慘笑,「十招?妳想得未免太簡單了……」

  怎麼?琴影疑惑的想問清楚,他每每一說到這事。就露出這種神情,究竟是為什麼?但此時阿紫卻在遠處向他們召喚。

  「流雲大哥,宛如姊姊被人殺了!」

  琴影飛身而去,只見弄玉正在宛如的屍體前痛哭。

  「是誰殺了她?」琴影驚慄之下,竟見宛如死狀甚為古怪,衣衫被人撕了大半,胸口處都是血,像是剛剛遭人凌辱。

  弄玉搖頭哭道:「不知道,我剛剛路過這裡,就見她倒在這兒,手裡還有這半形布。」

  琴影接過那半形布,是白色的,而宮內現在所有人中,只有一人穿白色--

  她猛回頭,見流雲雖然吃驚,卻不慌張,鎮定的對弄玉吩咐:「先將宛如的屍身安置到秘道裡吧。」

  難道會是他?

  極度的猜忌懷疑和驚怒之下,琴影體內的魔性隱隱作祟,她的手指輕微的顫抖卻不自知,眼睛一瞬也不瞬的盯著流雲。

  感受到她眸光的不正常,流雲覺得很奇怪,一拉她的手腕,只覺她掌心滾燙,與她向來清冷的體息完全不同。他問道:「妳怎麼了?」

  琴影一旋身,擋開了他的手,長劍出鞘抵著他的眉心,陰陰地問:「是不是你做的?」

  流雲愣在當場,好半天才回過神,卻是一句:「這是妳兩天之內,第三次對我以劍相向。」他的聲音如詠如歎,回音不絕。

  「影,妳我之間竟連最起碼的信任都沒有了嗎?」

  「你讓我如何信你?」琴影冷冷道,「三年前你為劍而去,不論我怎樣相求,都不肯陪我練劍。而剛才你卻突然改變心意,為的又是什麼?」

  「為什麼?為什麼?」流雲面色慘澹,無聲苦笑。

  還能有什麼?只因為她是他最愛的女人,他不忍見她痛苦,所以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幫她達成心願,驅除強敵。而她,不僅將自己的情愛鎖得牢牢的,還連一分一毫的信任都不給他。愛人愛到這般淒涼的境地,普天之下只怕他足第一個吧?

  「妳若不信我,為何不殺我報仇?」他問得艱難。

  她只是冷徹了眸子,不作回答。反身掠回宮門,一躍而起,在夜色下清幽的喝道:「承影劍在此,要奪劍的儘管來吧!」

  「宮主!」在弄玉的驚呼聲中,流雲已閃身追了上去。

  宮門外,如潮的敵人排成十幾層,將琴影團團圍住。人群中傲然站立的琴影顯得柔弱孤獨,纖細得像大海中的一隻小舟,隨時會被大浪傾覆。

  這樣一個弱女子,即使手中握著聞名天下的魔劍,看上去也並不可怕。

  喊殺聲起,人潮瞬間如浪撲湧向琴影。

  琴影嘴角斜掛著一絲冷笑,銀劍一寸寸抽離出來,劍光映進眼中,將她幻化成魔。

  劍如魔,人如魔。鮮血成了劍下的祭品,再多的肉身,都被劍魔殘忍的吞噬撕碎。

  眾人沒見過這樣的劍法,一時間驚住,紛紛後退。

  柳依人躲在暗處觀察著琴影的神色。雖然琴影現在魔性大發,但臉色卻越來越白,氣息短急,眼看就要撐不住了。柳依人暗自陰笑,一雙搜魂環悄悄握在手中。

  倏然間,白影飛至,擋在琴影的面前,但在琴影眼中,已經沒有敵我之分,她冷酷而精準的將劍刺進那人心口,鮮血如泉霍然淹沒了半截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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