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放開她!你們想做什麼?!」
年久失修的三合院前,兩、三個大男人正要將一個哭得令人好不心疼的小女孩強行帶上車。
她圓潤的小臉蛋上掛著兩行清淚,粉嫩的頰上也儘是未干的淚痕,但男人們凶神惡煞的模樣,一看就知道是道上的兄弟;就算心疼小女孩的遭遇,也沒有人敢出面,只能躲在家裡鎖好門窗。
「你討打?這不關你的事,閃遠一點!」
「你們要找就去找那個賭鬼,不要欺負一個才七歲的孩子!」十幾歲的少年憤恨地看著這一幕,因為他可以猜到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一定又是那個混蛋賭鬼!
除了他,還會有誰會狠心傷害一個小女孩,而且還是他的親侄女!
幾個大男人因為他的話而轉移目標,其中一個上下打量著他。「關你什麼事?她舅舅還不出錢,已經把她賣給我們了!」
「……你說什麼?!」少年一聽完,眼底燃起藍色烈焰般的怒火。
他居然賣了她?
一直害怕的事情終於成真,他居然賣掉自己的親侄女,只為了區區幾個臭錢!
「昊哥哥……」被男人們扯住的小女孩眼巴巴地望著少年,澄澈而不經世事的大眼裝滿了驚懼與恐慌。
她想走到他身邊,又害怕男人們會傷害他。
少年見狀心一緊,衝上前想要救回小女孩。
無論如何,他不能讓她被帶走!
她何錯之有?
絕對不能!
他不服、他不服啊!
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要小小年紀的她承受大人們犯下的錯?她犯了什麼天大的過錯居然這樣對待她?
兩方一陣拉扯,少年不知從何而來的力氣,拚命對抗另外三人;但小女孩禁不住拉扯的痛楚,晶瑩的淚珠一串串滑過臉龐。
少年心一慟,不忍見她痛苦,不自覺鬆了手。
「媽的,死小子你給我閃遠一點,不要妨礙我們辦事!」三人破口大罵,其中一人更抓緊了小女孩就往車上丟。
心急的少年又衝上前,卻被另外兩人擋住,其中一人見他不注意,拿起一旁的磚塊,就往少年頭上狠狠招呼。
「不要!嗚……不要打昊哥哥!嗚……」小女孩在車裡拚命地哭喊著,瘦弱的雙手用力地拍打車窗。
少年額上一陣吃痛,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恍惚中,似乎看見三人丟下狠話後上了車,小女孩擔憂地望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車子呼嘯而去前還不斷喚著他的名……
他要救她,一定!
小玉,等我,一定要等我!
第一章
小玉,等我,一定要等我!
等我!
暗夜中,滿身汗水的男人猛然醒來。
急喘著氣,耙了耙被汗水濡濕的及肩長髮,如寒星的眸子在黑暗的房間裡掃視了一遍,確定自己身在熟悉的房裡,才緩下眉間的緊繃。
多久了?有多久沒做這樣的夢了?
在這麼多年之後,這樣的夢、這樣的場景依然揪緊他的心。
男人煩躁地掀開被子,從冰箱冷凍庫抓出一大袋冰塊,丟進浴室洗手台裡。水聲停止的瞬間,男人一頭埋進滿是冰塊的水裡,徹骨的冰冷刺痛了他。
好半晌,男人才緩緩抬起頭,打開電燈,浴室因突來的光線顯得明亮,男人瞪著鏡中臉上滿是水珠的自己,又陷入思緒中。
整整十五年了!
她,還在等自己嗎?
當年十五歲的他對那些人口販子無能為力,這十五年來他努力充實自己,一路考上律師,不容許自己有稍微的懈怠和休息,甚至取得國際級的律師執照,為了將來可能會直接面對人犯,所以連槍法、拳擊、武術、防身術都務求樣樣精通。
是的,他專攻雛妓官司、甚至成為打擊國際人口販賣問題的大律師,為的就是當年他無法親手救出的小女孩,只因為她稚幼脆弱的面容依舊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他無法原諒那些人!
儘管他救出了無數個稚幼的心靈、以司法嚴懲買賣人口的販子,但他卻依然沒有她的下落……
他也曾經想放棄,無數年的查訪卻還是不知她在何處,甚至無法確定她究竟是生是死。
但一想起她不知在何處受折磨,他就無比煎熬。他不能放棄,一日沒有她的消息,他就一日無法放棄!
小玉,在他青少年時期,大剌剌進駐他心靈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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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以後,你住這裡嗎?」小女孩稚嫩的聲音軟軟地從身後傳來。
小女孩澄澈無邪的大眼望著身旁冷漠的大男孩好一會兒後,見他沒有回話,依舊笑得甜滋滋地,開始介紹自己。
「小玉叫小玉,哥哥叫什麼?」五歲小孩所學字句有限,努力地用童言童語要與好看的大哥哥攀談。
大男孩約莫十三、四歲,卻已生得十分俊俏,與父親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般,連那股嚴冷的氣質似乎都是家族遺傳。
男孩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輕輕撥開抓住他衣角的小手,默不作聲地回過頭整理剛搬家的物品。
小女孩嘟了嘟嘴,依舊不放棄地又伸手抓住男孩的衣角,這次男孩皺起眉,瞪著那只不知好歹的細瘦小手。
他不喜歡被人碰觸,除了自己的父母親,他一向討厭陌生人,沒有什麼原因,只是從小如此,他也習慣了。
原本想訓斥她幾句,但在看到她水靈無辜的雙眼,正期待地看著自己,就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好任她抓著自己,回過頭又開始整理起來。
男孩的母親從屋內走出,一眼見到的就是這個場景。婦人皺著眉,怪罪地看著兒子。
「阿昊,妹妹在問你呢?要懂得敦親睦鄰,別老跟你爸一個樣。」
男孩的母親見小女孩長得圓潤可愛,忙蹲下身子笑咪咪地看著她。
「好可愛的娃兒!我是雷媽媽,小哥哥是我的兒子,叫雷昊,那個站在門口像門神的是我老公,你叫他雷爸爸就可以了。告訴雷媽媽,小玉幾歲了?」
小玉看見婦人溫暖的笑容,開心地伸出五根手指頭,軟軟地說:「五歲。」
婦人被小女孩逗得開心,憐愛地摸摸她極短的軟發。「真乖、真乖,小玉跟雷媽媽說,你在這做什麼?你爸爸媽媽呢?」
是鄰居的孩子吧?可是她父母怎麼會放這麼小的孩子出來亂跑呢?未免也太不負責了。
小玉偏著頭想了想。「爸爸?媽媽?小玉沒有。」
從斷斷續續的童語裡可以聽得出來,她很少與人交談,而最後一句話,讓雷家三人泛起憐惜。
雷母心疼地歎了口氣,又揉揉她的短髮,對著身旁已停止整理的兒子說:「阿昊,冰箱裡有水果,你去拿來給妹妹吃。」
喚作雷昊的男孩深深看了小女孩一眼,輕輕朝母親點點頭,隨即往屋子走去,而小女孩只愣愣地看著雷昊離去的身影。
雷母笑著跟小女孩說:「哥哥不喜歡人家碰他,小玉自己跟著哥哥進去,好不好?」
小玉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好。」隨後砰砰砰地跑進屋裡,乖乖地跟在雷昊身後。
盯著雷昊拿出來的水果,小玉用力眨了眨眼睛,似乎沒一次見過這麼多水果,抬起頭,有點害怕地看著雷昊。「小玉,都可以吃嗎?」
被母親命令照顧她的雷昊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但懶得說什麼,只對她點了點頭。
小玉見狀甜甜笑了笑,又低下頭翻找口袋裡的東西。
看她左翻翻、右找找的,雷昊不自覺好奇起來,她在找什麼?
好半晌,小女孩終於抬起頭,開心地捧著幾顆糖果伸到他眼前。
「水果,小玉吃,糖糖,哥哥吃。」
雷昊看著那幾顆已經變得皺巴巴的糖果,而小女孩卻極為寶貝、小心地捧著,似乎想將她最珍貴最喜愛的東西給他,頓時一股熱流緩緩圈住男孩那顆生來冷硬的心,衝擊著他未來得及設防的心門。
不是沒有人對他好過,從小他的長相就讓眾人疼愛,上了國中之後,更有不少女同學頻頻示好,但都在他的冷言冷語下敗退。
因為他瞭解,許多人的好意都有其目的,就像父親從商時意氣風發,不少想巴結父親的人都先來拜會他這個雷家的獨子,那些諂媚的嘴臉他厭惡到極點。
而父親被好友惡意欺騙後,那些人不僅沒有出手救援,更冷眼看著雷家頹敗,甚至落井下石。
最後父親雖及時挽救事業更狠狠扳回一城,卻心灰意冷再也無心從商,才將事業轉手,全家搬到這偏僻小鎮來。
也許是這個瘦巴巴的小女孩還不懂得偽裝,撼動了他的心。
除了父母,還有誰如此真心、毫不羞赧、沒有意圖地對他好?看來只有懵懂未知世事的小小孩了。
雷昊輕握住她捧著糖果的小手,不自覺地對她溫柔一笑。
「沒關係,你留著自己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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