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懂事就開始的雙語教育讓閻冠府輕易的明白她的語言,但是針對她的思念,他無能為力。
雖然之前沒聽得很真切,但大抵知道,婁爺爺那個離家多年、一直待在美國教書的么兒與媳婦,也就是娃娃的雙親慘遭殺害。
好像是由闖空門事件引起的意外,詳情他不太瞭解,總之當事件被發現時,整個命案現場只有她是唯一生還者……
「兔子。」任由閻冠府抱著,女娃娃指向放置草地上的繪本童書。
「你喜歡這個嗎?」
見她點頭,閻冠府抱著她坐回大樹邊,拾回那本繪本童書,輕聲的為她說起了小兔子的故事。
忽地,一顆足球滾了過來,打斷這寧馨的一刻……
「冠府!」踢球的少年們為了撿球,發現這邊多個小嬌客,一股腦兒的全跑了過來,對著他懷中的小人兒,直問道:「這是誰啊?」
突然讓四、五個人給包圍著,女娃娃明顯露出驚慌之色,小小的身子緊抱著閻冠府,害怕的小臉緊埋入他的懷中,怎麼也不肯抬起頭。
「娃娃!小恭!婁、顯、恭……你跑到哪裡去了?聽話,快出來啊!」焦急的尋人呼喚在這時從隔壁的院落傳來。
「這小孩怎都不理我們?」
「冠府,這是誰家的小孩啊?」
「小恭……」
那頭在找人,這邊則問著一堆有的沒的,此起彼落的聲響對精神剛受過重創的婁顯恭而言,是一種很難承受的壓力。
「娃娃?」閻冠府注意到她兩隻小拳頭握得死白,樣子顯得不對勁。
「她怎樣了?」圍觀的男孩也有人發現到不對勁。
幾個少年推擠上前,都想近一點觀看,沒料到地面不平,其中一個讓突出地面的樹根給絆倒。
緊接在尖叫聲之後的,是很劇烈的撞擊聲,跌倒的少年當場失去意識。
前一刻還在推擠的少年們頓時僵如木石,一個個驚得不敢亂動。
「喂?沒事吧?」有人出聲詢問。
倒在地上的那一個沒應聲,而賴在閻冠府懷中的女娃娃偷空朝外覷了一眼,恰巧看見幾名少年大著膽子去扶起昏倒的那一個,露出碰撞到地面後鮮血直冒的傷處。
她楞住,大大的眼睛看著鮮紅色的血液,靈魂卻像是飄了出去一樣,一張粉粉的小臉凝滿恐懼的慘白。
她害怕,好害怕……
「娃娃?」懷中的人抖得太嚴重,讓閻冠府指揮同學前去召喚大人後,不得不分神注意她。
小小的人兒無法回應他,她的呼吸急促、眼神空洞,她看不見他,也聽不見他的聲音,就連爺爺找來的臨時看護終於找到一牆之外來,或是主屋內接到緊急通知,急急忙趕來處理的大人們全包圍了過來,她也沒發覺。
在她眼前的,是很恐怖、很恐怖的事,那是她不願意看見、也一直想要忘掉的畫面。
不要……她不要……
死緊的兩隻小拳頭仍緊握著他的衣襟不放,可急促的呼吸猛地停止,而且是完全的停止了呼吸。
小小的人兒昏死了過去。
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發生在歷經重大災難與浩劫的受害者身上。
所呈現的病症當中,包含了胸悶、呼吸不順暢,以及情感麻痺、與人疏離,甚至是過度的警覺與經常性出現驚嚇反應,而幼童更可能出現人格發展退縮,例如語言能力倒退的情況……以上這些,都是明確出現在婁顯恭身上的病症。
所以當救護人員急救過後,恢復呼吸跟意識的她排拒所有的人,只緊緊攀附她唯一認定的人,細聲的哭著。
「冠府……冠府……」
這樣無意識的嗚咽啜泣聲從清醒過後就沒停過,沒人知道她為什麼獨獨看中僅一面之緣的大男孩,只知道,要不是小壽星過來支援,抱著她接受醫生診視,還不知道她要鬧多久。
但話說回來,就算醫生勉強能接近她做診視,她嗚嗚不停的哭聲聽久了,簡直跟魔音傳腦沒兩樣……
「冠府,你先看著她,我跟你婁爺爺到外頭說話好了。」幾乎是醫生一判定沒有大礙,閻家的大家長就立即開了口,算是哭聲下第一個宣告投降的。
「這怎好意思,冠府他是壽星,今天的慶生會……」
「沒關係、沒關係,小孩子的慶生會也不是什麼大不了,每年都能辦的。」
「但是……」
「不礙事,小孩子他們自有相處的一套,再說,剛才醫生不是說了,娃娃的情況是精神性的,我們都出去,讓冠府陪著她,她也許會好一點。」
「是啊,婁爺爺,這邊有我,你們有事要跟醫生商量,先出去沒關係,我會陪著娃娃。」坐在床邊抱著小病人的閻冠府極為懂事,適時的應和祖父的話。
因為閻家兩爺孫的提議跟保證,總算讓一起會診的三位醫生以及看護等幾個大人們通通都出去了,還給小病人一個清靜。
「冠府……」她嗚嗚的哭著,因為年幼,內心中的恐懼不知從何宣洩,只知道喚著她唯一知道的名字。
「沒事,我在這裡。」他抱著她,輕輕搖晃著,就像浮在河流上的小船一樣,讓一波又一波的規律搖擺慢慢穩定她的情緒。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哪裡來的耐性,只是當她這樣依賴著她,一副他是她生命中的全部,是她唯一依靠的模樣,讓他覺得不能丟下她,很自然而然的,感覺有一份保護她的責任在。
「不哭,娃娃不哭了喔,已經沒事了。」他很自然的配合著她,不但使用她習慣的語文,甚至跟著說起了童語,童稚的腔調跟話語,一點也不像平日那早熟又老成的他。
因為一室的清靜讓她心情不再那麼緊繃,加上他的溫言輕哄如催眠一般、明顯緩和情緒的輕晃,陣陣嗚嗚的哭聲,果然慢慢的漸弱,直到停了下來。
「怕……」因為情緒較為穩定,年幼的她不再只是哭泣,抽抽噎噎中已經能選擇形容詞句。「害怕,娃娃害怕……」
「沒事了。」閻冠府幫忙擦去她一臉的眼淚,安撫輕哄道。「我在這裡呀,你不用害怕。」
「Daddy,Daddy流血,好多好多,Mammy也是……」回憶太過可怕,好不容易止住的淚又掉了下來。
「已經沒事了,你看,沒人流血,大家都好好的。」他說。
「冠府,沒有流血,不要流血。」她緊緊的抱著他,好像他也會消失不見似的。
「嗯,你不哭,聽話。」閻冠府很直覺的親親她的眉心,希望她不要再想起任何不愉快的回憶。
她怔怔的看著他,因為他剛剛做出的是她最熟悉的舉動。
她的Daddy也常常這樣的親她,不管是出門上班還是下班回家,總是將她高高抱起,親吻她的眉心,說她是他的小公主……
「娃娃是小公主。」她無意識的說著。
閻冠府想了想,跟她講起了條件。「娃娃不哭,就是小公主。」
她愣了下。
「不哭才是小公主,哭哭的人不能當公主。」
被他這一說,她直覺伸臂,胡亂擦去頰上的淚痕,認真道:「不哭,娃娃不哭。」
「嗯,很好。」對於她的聽話,閻冠府簡直是太滿意了。
他的稱讚讓她露出羞怯的笑容,甜美可愛的小模樣更添一股靈動之氣,被她這甜甜的小臉蛋以信賴的目光直直盯著,直讓人產生一種擁有全世界的滿足感。
「困困。」因為安心,鬆懈下來的她只覺得睏倦,小拳頭揉著眼睛,甜膩的嗓音也充滿了睡意。
閻冠府準備讓她躺回床上,可是她一察覺他的意圖,馬上緊抓著他不放,小小的臉上流露著害怕他離開的表情。
「沒事,我會陪著你。」他保證。
見她露出懷疑之色,他只好跟著爬上床,陪著她一起躺下。
一見他陪著她躺下,她二話不說,緊緊挨著他。
「睡吧,我在這邊。」抱著她軟軟香香的小身子,他輕哄。
她安心的閉上了眼,但突然間像是想到什麼,只見她又爬了起來。
正詫異時,她小小的身子壓著他,用力撅起的小豬嘴甜膩膩的往他的嘴上用力一啾,之後,像是完成什麼儀式,這才又爬了回去,緊挨著他、閉上眼準備入睡。
閻冠府無聲的輕笑,覺得有趣極了。
愉快的感覺一直存在著,直到她沉沉的在他懷中睡去,看著她甜甜香香的睡顏,那打心底感到滿足的愉悅感一丁點也沒減少。
在他十歲這年,他得到一個很棒的生日禮物。
嗯,真的很棒!
掛著滿足的笑容,他抱著她,跟著沉沉睡去。
第二章
據說,是因為氣質神韻上的相像,讓受創傷後的她本來就有些錯亂的知覺變得更加混淆,因而產生心理投射作用,才會讓她在初識之時就對他賦予信任。
說白話一點,也就是她將他誤認為死去的父親,所以就算受創後的她,整個精神狀態理應是缺乏對人的信任,但因為誤認他是死去的父親,所以理論上不該存在的信任就呈現了,她信任著他,而且是全心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