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整軍。」
原本籠罩在一片狂風勁雪內的天宮,此時此刻,亦與天馬郡一般,無風無雲。大地在轉瞬間恢復了寂靜。
一箭射向天馬郡後,也不留下來看將會有什麼結果的麗澤!隨意將手中雕弓扔向一旁,不顧雲笈仍跪倒在他的腳邊,自認暫時已達到目的的他,在一殿的寂靜中,轉身回到他所居的寢宮。
跪倒在地的雲笈,眼瞳裡所盛著的,是麗澤不留情的背影,她頹然地垂下頭,瞥見地上那一小攤她所嘔出的鮮血,已在寒氣下凝結成一片血漬。自血污的倒影中,她清楚地看見狼狽不堪的自己,這讓她忍不住雙手緊握成拳,用盡所有的力氣,想讓自己繼續相信神人與神子數百年來的童話,可到頭來,遠比冰雪還要令人心冷的事實,卻又讓她無法再欺騙自己。
眼中盛著淚的她,側首問向走至她身旁的霓裳。
「告訴我……我們所追求的,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國度?」征服中土,驅逐所有人子,或是再次奴役人子,成就一個由神人統治的國度?還是一個任由神人喜好隨意擺弄的國度?
在見過麗澤的所作所為後,霓裳始終不明白麗澤敵我不分的作法,究竟是為了什麼,無奈的她,只能在這時沉默以對。
雲岌的聲音裡帶著哽咽,「告訴我,我們一直等待著的天孫,又是為了什麼而回到這人間?」
不知該如何回答的霓裳,在她淒側的目光下,不忍地別開臉。
身後所受的一掌,仍在隱隱作疼,不再發問的雲笈,在霓裳與海角離開神宮時,只是委坐在地上遙望著遠方。
風神歸順帝國,雨神死於沙場,除了歸順與戰死外,同樣身為神女的她,除了這兩者外,難道就沒別條路可走?
在這萬分心酸的一刻,她總算是明白了,以往鳳凰那總是仰望著天際,那種渴盼自由歸去的心情。同樓在一個林子裡的鳥兒,終究是要分飛別離的,只因它們渴望自由地飛翔於天際,而這裡,並不是它們所選擇的棲停之地,所以它們只是因為不得不留下。
背負著所謂的使命,到頭來,在天孫的眼前,是否只是誤會一場?那這麼多年來的守護,為的究竟是什麼?同樣都是守護之人鳳凰最終可以選擇離開,飛簾可以依循自己的心願選擇背叛,他們都可以放開手,自在地去追尋自我的存在,而不是盲目地跟隨或服從,而她呢?
令她覺得可悲的是,她甚至連選擇的餘地都沒有。
自她面頰滑落的淚水,在她痛苦地閉上眼時,悄悄滴進了那一小攤的血漬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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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陀域——
宮垣一手撐著面頰,蹲坐在林子裡靜看向前方遠處,過了一會,在脖子又變得僵硬時,他以手扳扳頸項,有些數不清自己究竟在這坐上多久了。
在親眼見著這對師徒交手的景況後,宮垣總算知道,這些年來他使終打不過解神的原因,只是令他更覺得老臉有些掛不住的是,那個名喚為夜色的女人,她不但沒像他一樣敗在解神的手下,反而還跟解神戰得不相上下,而且看這樣子,還很可能會……沒完沒了。
嘖,他竟和他家那只不肖鳥一樣,都輸給一個女人?愈想就愈嘔,打死他都不承認他會輸給女人那玩意?nbsp; ?br />
再次將兩眼擺在夜色身上後,宮垣撇撇嘴,直在心裡大罵自家徒弟是瞎了眼,才會苦苦暗戀過這個女人。
雖然眼前佳人的絕色姿容,的確是很容易令男人受到迷惑。不然他家徒弟也不會一愛她就是那麼多年,但,令他不敢領教的是,她臉上那等睥睨天下的神態。好吧,他承認,帝國第一武將,確實是非同凡響,不過她也不必像她家師父一樣,擺著這副顧人怨的表情吧?
愈看這對相殘的師徒,愈覺得他們像得如出一轍的宮垣,在他們打了那麼久,卻使終只是有來有往,沒法在一時之間分出個高下時,已漸感到有些不耐,依照他倆的能耐來看。或許,他們還得再打上更久也說不定。
耐性沒他倆充足的宮垣,才想就此告辭,隨他們繼續去慢慢打,而他呢,則是打算過段時間再來看,到最後倒下的究竟會是誰。但就在他轉身走了兩步後,隱隱覺得似乎有哪不對勁的他,又一臉狐疑地轉過身。
微瞇著眼再將眼前的兩人一舉一動看清楚後,他愕然地瞪著就在不遠處的夜色。
有沒有搞錯?那個叫夜色的……要是他沒看錯的話,她居然敢在解神的面前沒盡全力?她是嫌命太長,還是自負過頭?她以為解神跟他那兩個不濟的徒弟一樣好打發嗎?她究竟有沒有認清她所面對的是什麼人?
百思不解之餘,他再將兩眼調向解神,登時他又是一愣,因他沒料到,那個表面上看起來似乎打得很起勁,可再看仔細點的話,即可發現,解神也沒完全使出看家本領。
刀來刀往間,愈看愈覺得一頭霧水的宮垣,實在是很想就這麼跳出去問問這對已是前任師徒的兩人一句……
他們究竟是想讓對方,還是想殺了對方?
一刀狠狠砍向對方後,劇烈震動的刀柄間傳來了令她掌心麻痺的感覺,夜色邊適應解神在刀中所藏著的勁道,邊在下一刀揚起時加倍地奉還給他,當解神以兩刀掃向她的頸間時,她騰身一躍,翻身騰躍過解神的頂上,在未落地之前,她已轉身也以誘刀交錯砍向解神的頸後。
一綹黑髮,悄聲落在自淨的雪地上。
以一刀伸至背後及對擋住的解神,低首看了地上遭她砍斷的髮絲一眼,在夜色又揚刀朝他刺來時,他也隨即起刀,以刀尖刺向她的刀尖,簍時,因刀刀尖相抵的兩人,皆喘著氣,定立在雪中中不動。
各自使上內力的兩造,令躲藏在遠處的寓垣,有些禁受不住而不得不護住心脈,但夜色並沒有躲避,她只是在解神使出全勁時,也派用出上乘的內力與他抗衡。
不斷沁出的汗水自他倆的額際紛紛落下;在這必須豁出去以求全力以赴的一刻,望著解神近在咫尺的臉龐,那些躲藏歲月裡的溫柔聲音,隱隱約約地,又再飄浮在她的耳際……
她還記得,那一年,在那個也是下著雪的日子裡,身為六器將軍的黃琮,領著年幼的她離開帝京來到迷陀域裡拜師,而黃琮為她選的師父不是別人,正是黃琮的同門師兄,解神。
「夜色,今日起,他即是你的師父。」一手牽著她的黃琮,蹲在她的身邊,拍著她的小臉告訴她,「往後你即住在這與他習武,知道嗎?」
夜色無言地抬首,雙眼在接觸到解神那一雙不善的眼眸時,隨即下意識地想要問避,但性子倔強的她,又不願因此而逃躲,於是她定定地望著解神,並同時握緊了黃珠的大掌。
「乖,去叫聲師父。」不明白他倆之間暗流的黃琮,還輕推著她的背要她上前。
解神祇是將兩眼掃向夜色的左手,在見著了上頭的左川掌之後,隨即衣袍一翻,絲毫不顧情面轉身撇下他兩人就走。
「師兄……」
夜色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親爹急急忙忙地把解神追回來,半晌,她抬起自己的左掌,再回想著解神方纔的反應。
也許,打從一開始,在她襁褓時即見過她一面的解神,壓根就不想再見到她,更遑論是收她為入室弟子,若不是她的親父黃琮苦苦祈求,只怕解神會命人當場將她趕出去也說不定。
入師門這麼多年來,在解神的跟中,有為人雖好但武藝資質平平的旬空,也有力爭上游、可再如阿練刀卻已到極限的截空,獨獨就是沒有在師門裡各受師尊冷落的她。到後來,在她武藝大成後,即使她與解神皆心知肚明,旬空與截空武藝皆在她之下,可解神還是將掌門一職傳給了視她如仇敵的截空。
自截空接下掌門一職後,夜色隨即離開師門返回中土帝京,而後在帝國皇帝遴選四域將軍時,她先是一鼓作氣拿下北域將軍之職,接著。她又拿下了帝強武人的最高榮譽,第一武將。
她承認,她是刻意這麼做的。
一來,是因父親黃琮年事已大,故她有心逼黃琮退隱。二來,她不過是想證明給解神看,就算解神不肯傳她掌門之職,她仍舊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在師門外闖出一片天,她想向他證明,她不在截空、或是任何人之下。
她更想讓解神知道,她不似截空,她從來都不需要靠任何人、或是任何關係,她向來就是靠自己的雙手與力量,去爭取到她所想要得到的。
從前如此,現下,也會是如此!
再也承受不住兩人力道與內勁的刀尖,毫無預警遺棄聲斷裂,把握這時機的兩人,想也不想地就回身起刀,掌握住先機的夜色先是一刀攔下解神朝她面翻砍下的一刀,動作飛快的她,另一刀立即乘勢將它捅進解神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