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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綠痕

  快步走出石城後,夜色攀上石階,走至城中最高點,兩眼望向解神所居的那個方向。

  「曙光!」她朝身後一喊。

  聞訊而來的天獅,飛快地奔至她的身側,在站定後,仰首張口朝天大吼,震耳的獅吼聲頓時響徹雲霄。

  獅吼聲揚傳千里,位在迷陀域的另一座山頭上,獨自在禪房裡打坐的解神,為此,緩緩地張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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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浩瀚不再刻意壓下消息後,才沒多久的工夫,帝國全朝上下文武百官,皆已知西涼王是天宮天孫轉世一事,在他們猶不及消化這份震驚他們的事實,緊接著,帝國上下所有人也都知道遭到流放至迷陀域的夜色,竟私自為帝國組織了一支大軍。

  消息就像失控的燎原野火,傳得很快,很快。

  眾人百思不解的是,麗澤投效天宮意欲為何?

  眾人既擔憂又期待的是,夜色重振旗鼓的目的又是為何?

  為此,這些日子來,坎天宮宮外日日皆擠滿了想見聖面的文武大臣,偏偏浩瀚卻以養病為由,不上朝也不見人,在招來六器入宮後,他就只管將寢宮宮門一關,門外之事。全部交由那個對這兩件事也同樣是後知後覺的晴諺去打發。

  也因此。這些日子來,日日趕人、對付百官的晴諺,面色從未如此難看過。

  再次賞了一群朝臣閉門羹後,煩不勝煩之餘不得不命人關起宮門的她,此刻大步大步地朝浩瀚的寢宮前進,腳下的步子,隨著她愈來愈靠近寢宮。也發洩似地一下踩得比一下重。

  西涼王麗澤是天孫?,

  那個混蛋男人居然知情不報?他竟連這等與他安危有關的大事都沒有告知她一聲,他究竟是把她當成什麼了?出了這麼大的事,她竟然也是後知後覺的其中一員?

  方見過浩瀚,與浩瀚商議過後,正自寢宮退出的六器將軍們,才一出寢宮,就見著帶著心火一路朝這方向殺來的晴諺。素來都很尊重她在宮中的身份,也與她保持某種情誼的六器們,只是朝她點了個頭而已,然後就速速地離開,免得被即將到來的風暴給掃到風尾。

  一掌拍開寢宮宮門,並出聲命所有人都出去後,急著要浩瀚給她一個交代的晴諺,攜著滿腹的怒火直殺至浩瀚的面前。

  坐在御案內的浩瀚輕輕抬首。光看她的臉色,他就知道她今日一定又賞人排頭吃了。

  「辛苦你了。」他不慌不忙地拿著御筆在折子上批完最後一筆,而後趕在風雨欲來之前將它擱在筆山上。

  不想與他拐彎抹角的晴諺。邊走向他邊自袖中取出他所賜的那面腰牌將它掛在腰上。

  走至御案前的她,一雙玉掌用力往案上一拍,「西涼王是天孫?」

  「嗯。」他點點頭,見她連腰牌都掏出來了,開始暗自在心中估量著她此刻的火氣旺盛度。

  「為何此事我不知?」她美眸微瞇,自寒目中朝他射出的光芒顯得很危險。

  他微微一笑,態度還是一派悠然自若,「因朕未告訴過你。」

  下一刻,控制不住的質問即大聲地擲至他的面上。

  「這些年來你當著我的面玩命?」從頭到腳、由裡到外,他有哪一點、哪一處是她不知的?他的人身安危、飲食起居哪一樣不是她不假他人之手一手包辦的?而他居然對她瞞著這事隻字未提過?

  一想到這些年來西涼王有多少機會可對他下手,她的背脊就涼了半截,而她的心火,也就益加熾燒得不可收拾。

  他以為他是帝國的什麼人?要是西涼王不拖拖拉拉的,拖至這會才表明是天孫的身份,早在幾年前就對他痛下殺手該怎麼辦?他以為全帝國的人命加起來,有他一半尊貴和重要嗎?

  浩瀚不語地一手撐著下頷,靜靜瞧著已氣到面無表情的她,半晌,內心感到十分滿足的他,刻意以十分平靜的語氣問。

  「你關心朕?」

  睛諺忿忿地一手指向自己的腦袋,「你若有個差池,到時就算皇后不親手殺了我,我也必然有罪。」

  「還有呢?」他還是很貪心。

  她的音調更是冰冷,「你若有個差池,我會恨你一輩子。」

  終於等到想聽的話後,浩瀚再也無法按捺住上揚的嘴角。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一,氣到很想一手扭下他腦袋的晴諺,微瞇著雙目瞪視著這個敢拿命去賭,且賭到她弄不清他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的男人。

  「這些年來你為何不命人殺了西涼王,反將西涼王留在身邊?」他是以為他有十條命,還是以為天孫對他來說根本就構不成任何威脅?

  浩瀚攤攤兩掌,「因麗澤是個神人,朕動不了他。」說得理直氣壯,完全不帶半點心虛。

  「你有四域與六器將軍。」動不了麗澤?這個混蛋在騙誰?他身邊最少有一打人可以替他擺平麗澤,就算麗澤是什麼天孫也一樣。

  很少向任何人解釋自己所作所為的他,在想了一會後,一手撐著下頷,兩眼定定地凝視著她問。

  「朕問你,倘若你身邊有個強敵,你會如何?」

  她想都不想,「在他羽翼未成之前就先下手為強。」

  「你的想法與無邪很類似,只可惜,如此只能斬草,卻不能除根。」很不喜歡麻煩的他不同意地搖首,「因此朕選擇的是另一種作法。」

  「何種?」

  「朕的選擇是……」他頓了頓,再慢條斯理地說完驚人的下文,「在他的子民面前殺了他。」

  在他的話一出口後,殿中有片刻的寂靜,晴諺瞬也不瞬地瞪著全帝國子民口中的仁君、四域將軍眼中的明君。

  一直以來,帝國與三道的關係,就是暖昧不明的。

  想當年,四域將軍與六器將軍明明就有機會也有一舉拿下三道的勝算,可是浩瀚卻從未主動派他們出兵,而他也似乎有意維持著三道與帝國共存的現狀,他並沒有天下一統的野心,即使四域將軍們強勢到足以在他一聲令下即毀滅三道,但他始終無積極侵略的動作,甚至,他還放縱夜色與天宮之人有所瓜葛。

  對於三道的神人們,他雖有提防,但也只有處於掌握神人們行蹤的狀態,對於那些神人,他並沒有阻止他們轉世回到三道,更沒有對三道放下成見相互合作之事有過任何舉動。表面上看來,他似乎一點都不在乎那些神人能否令三道壯大,更不在乎重新團結的三道,是否會進一步威脅到帝國的安危,並更進一步奪回中土。

  可她萬萬想不到,他的放縱與不在乎,其實只是表面上他所安排的假象。實際上的他,想要做的,遠遠超出她所有的想像。

  他以沉穩的音調向她分析。「唯有在神子的面前除掉神人,如此,才可徹底抹滅掉他在神子心中的存在,而後再告訴神子們,所謂的神人,也不過爾爾,而身為神子的他們,終究與人子一般,不過是個活在人間的凡人而已。」

  「你從頭到尾……打的就是這副算盤?」看著他胸有成竹的模樣,她不禁在想,也許從很久以前開始,浩瀚就在等了,他在等神人的出現。也在等徹底毀滅三道的機會。

  「沒錯。」他很大方地點頭。

  「你想要另一回合的兩界之戰?」愈是問他,她就愈覺得有股寒意直從她的背後往上攀。

  他笑了笑,「它早該來了。」

  歷史,本就只是戰爭與和平持續地重複而已。

  百年前的兩界之戰帶來了百年的和平,但這和平,也已走到了窮途時分,若想要再有另一個百年的和平,那麼戰爭,即是得到它的唯一手段。

  他們這些身陷其中,在同樣的循環中不得不扮演其中路人甲或乙,其實在歷史上,只是個再熟悉不過的跑龍套而已。他們總是不可免俗地站在相同的位置上、相同的命運上,粉墨登場上演著完全相同的戲碼,各為心中的信念而戰。

  說到底,戰爭也不過是種很普通原欲,而這種原欲,每個人心底都有,不同的只是.那看鎖的柵欄是松是緊,能否因住所謂的慾望之獸罷了。

  在每一個年代,每一個上位者,都不願承認在大義之外,他們心中有的也只是一種對於戰爭的渴望與沉溺而已,因成功是如此地教人目眩神迷,即使明知要付出鉅額的代價,每個世代裡,仍舊有人用著和平這個很是動聽的借口,讓他人為此前仆後繼。

  只是,那些在戰爭裡扮演跑龍套的角色呢?他們真如主上般如此熱中於戰爭與和平嗎?也許他們只是從沒有開口說出,他們並非真的嗜血,他們也不是每個人都熱愛那血染過的功名利祿?當然,更有人總是在被迫派上戰場時覺得,是他人手中的走卒,他們當得非常非常……非常委屈。

  撇開和平這二字不看。無論是敵我,他們絲毫不允許他人去切割他們心中所謂的真實。就像神子心中永遠都有著那高不可犯的神人,而他們則是神澤之下的唯一血脈,高高在上的他們,與人子這等凡人是不同的,因此他們是用盡力氣地去相信,自已心中那個已是捏造了多年的神話,他們絕不願意在更正的現實遭人鮮血淋漓地剖開時,他們卻愕然發覺,所謂的神子,僅只是人和人間中的一員而己,這教他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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