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有時會造成嚴重的症狀,甚至可能會呼吸衰竭或休剋死亡,恆星的狀況沒這麼慘,她只是臉部腫大,整晚上吐下瀉而已。
接下來幾天,她的腸胃一直很不舒服,不管吃什麼都會吐,精神也很差,全身無力,連走路都走不穩。
章翼本想帶她回家,偏偏山裡連著下了幾天的傾盆大雨,他不敢冒險下山,所以仍舊留在別墅裡,小心翼翼地照顧她。
病中的恆星臉色蒼白,還有些浮腫,雙眼佈滿血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然而每當他看到她虛弱地躺在床上,無神的大眼四處張望的模樣,總是心頭緊揪著,湧起深深的憐惜和擔憂。
當她熟睡的時候,他會忍不住輕撫她的秀髮:心中猜測她正作著什麼樣的夢。
就這樣,章翼每天守在她床邊,三餐煮粥給她吃,扶她起床走動,作品當然又是一個字都沒寫,雖然如此,他卻發現自己心情很平靜,甚至有些喜悅。
恆星生病當然不是好事,但是像這樣,兩個人守在深山裡互相照顧過日子,卻帶給他心靈深處強烈的滿足。
他忍不住想,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也不錯。
只是,恆星完全不能瞭解他的心情,每當她躺在床上,看著他為她忙來忙去,就會感到強烈的愧疚。
這次又給他添麻煩了,為什麼她就是這麼不中用?
章翼實在不必忍受她的……
在他的細心照顧下,她逐漸恢復體力,終於可以自己下床行動了。
這天深夜,她想去廚房喝水,一開門卻看見章翼坐在起居室裡看電視,螢幕上播的正是韓樂容的演唱會。
她內心不禁冒出一陣淡淡的酸楚,他畢竟還是在想樂容。
也許,自己的存在,對他而言終究是多餘的。
章翼回頭看到她。「妳起來啦?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她搖頭,「對不起,吵到你看電視。」
他有些不好意思,忙著解釋,「妳別亂想,我只是睡不著,一開電視剛好看到這個節目而已。」
恆星強迫自己笑著糗他,「你想她就直說嘛,何必害羞呢?」
「妳少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伸手關掉電視,一本正經地問:「說到害羞,據說有個傢伙早有心上人,卻一直沒跟我說哦?我什麼事都告訴妳,妳卻瞞著我這麼重要的事,這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那天在袁家聽到袁奶奶說恆星一直愛著一個人,他心裡相當在意,只是後來發生一堆事,讓他沒有機會也沒有心情問,現在終於可以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恆星頓時滿臉通紅,害她差點以為過敏症又發作了。
「沒有啦,你不要聽我奶奶亂講。」
「是嗎?看妳這表情很可疑哦。到底是誰?快說!是我認識的人嗎?」
她實在很想大叫,那個人就是你啊!不過她當然說不出口。「我說沒有就是沒有啦,神經!」
「喂,妳真的很見外耶。我又不會去跟對方說妳壞話,妳幫了我那麼多次,我也想幫妳盡點力啊。」
她急得滿頭大汗,只得編出一個理由,「我說沒有,真的、真的沒有!就算有,我也不要你幫忙,你這個人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要是真讓你插手就沒完沒了了!」
章翼忽然覺得十分不悅,這種態度擺明著就是有嘛!而且還故意瞞著他,怕他壞事。這是不是表示,她真的很喜歡那個人,勝過對自己這個好朋友的感情呢?
照理說這是天經地義的事,但他就是忍不住無名火起。
到底是哪個傢伙,把他最要好的朋友搶走?他非見見他不可!
「喂,妳就這麼不相信我啊?很過分哦。快點招來,不然我生氣了。」
恆星不甘示弱。「該生氣的人是我吧?我都說沒有了,你幹麼還一直問?你到底是相信奶奶還是相信我?」
「這……」章翼一時語塞,只好認輸,「好吧,我這次就相信妳。不過呢,要是讓我發現妳騙我,我一定會好好修理妳!」
「誰怕誰?」她心裡想著,你永遠不會發現的。
他看到她臉上有一絲陰影掠過,心裡明白,她一定有心事瞞著他。
他心裡一陣難受,他們兩個,終究還是不可能永遠待在山裡相依為命吧?
既然如此,就設法留下一點快樂的回憶吧。
「對了,我看氣象報告說,接下來幾天都是好天氣,趁著妳身體恢復了,我們去露營吧?難得來一趟,都沒玩到實在太可惜了。」
她嫣然一笑。「好啊。」
兩天後,兩人背著全套裝備,一路踏青前往最近的山頂。雖然路況不太好,地上有些濕滑,但在章翼的幫助下,恆星還是順利地爬上山。
到達目的地時天還沒黑,兩人搭好帳棚,跑到河邊玩水。天氣雖然晴朗,冬天的河水還是冷得刺骨,他們卻樂此不疲,輪流用冰水偷襲對方,瘋得像兩個遠足的小學生。
夜裡,章翼生起熊熊火堆,兩人坐在溫暖的火堆旁烤肉,聽著火堆劈哩啪啦的聲音,聞著烤肉的香味:心中都洋溢著濃濃的幸福感。
恆星說:「我們好久沒烤肉了。」
「嗯。」
「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在我家後面的森林裡烤肉,差點把森林燒掉的事?」
那片森林是兩個孩子的樂園,兩人從小就在裡面嬉戲,足跡幾乎踏遍森林裡的每一個角落,對每一棵樹都很熟悉。
章翼笑了。「當然記得,那次是妳提議的,我就跑回家偷帶一條魚和火柴出來生火,結果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幸好大人及時發現趕緊撲滅,我還被我爸揍了一頓。」
恆星笑著點頭。「那次還真危險,還有爬樹那次也是,我差點就摔死了。」
「誰叫妳那麼沒用?自己叫我教妳爬樹,結果上去了又不敢下來,吊在樹上又哭又叫,連消防隊都出動了。」
「那次是我害你沒錯,可是你也害過我啊,玩捉迷藏的時候故意躲起來讓我找不到,害我迷路,嚇死我了。」
章翼不客氣地吐她槽,「那是妳自己路癡吧?我就從來不會迷路!」
她嗤之以鼻,「真敢說!你忘了尋寶那次?」
他這才想起來,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聽到班上同學謠傳後山有寶藏,一回家就興匆匆地拉著還在念幼稚園的恆星一起去尋寶。
「想起來了,那次還真是驚險哩。對了,我那時還自己編故事給妳聽哦!」
「沒錯。」
那天,兩人在樹林裡繞了半天轉不出來,四周的景象看起來都很相似,卻又無比陌生,眼看天色漸暗,年幼的恆星嚇得哭了出來。章翼雖然自己也很害怕,卻還是努力地安撫她,找了個小小的山洞讓兩人躲進去休息。他緊緊抱著她替她取暖,順便給自己壯膽,雖然月光很明亮,森林裡的種種聲音還是讓兩個孩子不寒而慄。
這時恆星忽然要求他說故事給她聽,而且要講她沒聽過的故事。章翼常常為她唸書上的故事,聽到她要沒聽過的故事,頓時大傷腦筋,由於手邊沒故事書,只好自己瞎掰。
「我那時是講什麼故事啊?想不起來了。」
恆星聳肩。「我也想不起來啊,只記得那故事很無聊。」
「喂!」他真是哭笑不得。
被帶回家後,兩人當然都被重重處罰,而且章翼還得了重感冒,發了兩天的高燒,腦袋昏昏沉沉的,所以他對這段冒險旅程的記憶相當模糊。
「話說回來,那好像是你第一次自己編故事,以前都是照書本念的。」
他偏頭想了想。「沒錯,從那以後我就通通自己編了。」忽然想到,雖然他沒有把那次的故事寫下來,但這下就是爸爸所說的「第一次寫作」嗎?原來他的創作生涯是在那種情況下開始的,得到的稿酬是屁股上的一頓板子和在床上躺一個禮拜。
老實說,那實在不是很愉快的經驗。
「真是懷念啊。」恆星呼出一口氣,抬頭望著天上繁星,「人要是可以永遠留在童年該有多好,每天無憂無慮,都不用煩惱。」
火光在她臉上跳躍,照亮了她眼中的憂傷。
章翼心中疑惑,她到底在煩惱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告訴他?
他知道不管再怎麼追問,她都不會回答,只好試著把話題帶開。
「妳有什麼好感傷的,我這失戀天王還不是活得好好的。」
她噗哧一笑,笑容在火光中顯得艷麗無比,竟讓他看得有些發怔。
「失戀天王?虧你想得出來。」
「本來就是。」他低聲說:「我自認每次戀愛都很投入,可是為什麼最後都沒有結果呢?」
「這個……或許是沒有緣分吧?」
「可是每次剛認識的時候,我都覺得電波很合啊。」
恆星小心地說:「我覺得,你是不是太相信一見鍾情了啊?有時第一印象很好的人,最後其實根本合不來耶。」
他想了想,「說得也是,搞不好根本不是電波合,是誤觸高壓電電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