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我的發情期到了?」怔了一下,她的笑聲更為動人。
說得也對,人與獸無異,時間到了自然會分泌動情素,見到條件不差的對象就想染指,破壞他看似冷靜的平衡。
魔女的劣根性始終難除,一聽到他有相交多年、論及婚嫁的未婚妻,心底那只不安分的小魔蟲就忍不住冒出頭,想出來攪和攪和。
不能怪她搞怪使壞,這叫天性使然,魔女是學不會溫良謙恭那一套。
「唔!我也年紀不小了,是該找個人來開開眼界,我一直滿喜歡人界的情情愛愛,不曉得真嘗起來是何種滋味?」她對愛情是有所幢憬,但仍在觀望中。
看到上頭那幾個哥哥姊姊被愛情搞得暈頭轉向、神魂顛倒的模樣,家中排行最小的她看多了也會怕,當然會抱持小心為上的態度,免得誤踏前人走過的坑洞。
艾蓮娜的個性沉穩踏實,沒有絕對把握絕不出手,謹慎地算計跨出的每一步,不讓看上眼的獵物從手中溜走。
尤其她有個不好的習慣,那就是不相信愛情如美鑽那般恆久遠,再堅硬的結日朋石還是禁不起時間的摧毀,她的癖好是助其一臂之力,加速驗證它的下堪一擊。
「小女孩,別小看愛情的魔力,它是世界上唯一能跟恨相抗衡的偉大力量。」叫萬物為之動容。
風拂過樹葉,沙沙地說著古老的語言。
「老杉樹,你都活了上千歲了,真見過永恆的愛情嗎?」抬頭,她輕觸浮出地面的樹根。
屹立不搖的老杉樹彎下樹臂,為她拂去發上的落葉,呵呵笑地挺直腰,迎著煦陽展露歲月的痕跡。
它不語地遮陽擋風,粗壯的樹身露出一張佈滿樹瘤的老臉,皺得翻不開眼皮的眼有著千年的智慧,訴說無數的愛情故事。
「算了,你一輩子都種在泥土裡,怎麼曉得人世間的愛情是怎麼回事,你根本離不開這塊土地。」說不定它連什麼叫愛情都不懂。
討厭自問自答的艾蓮娜懶散地伸伸腰,懷抱著白毛小兔斜倚樹頭,由著清涼的風親吻粉頰,感受血液在晨內流動的活力。
倏地,那抹寧靜有了變化,黑色瞳眸閃過紫蘿蘭色的異彩,投向某一處幽暗。
「達米樂,我說過幾次要收斂,你給我聽進幾分?」
樹叢中忽地搖晃不止,一道藏青色的陰影慢慢地走出藏身處,光線照出那張白如春雪的清艷臉孔,修長的美腿藏不住短裙下的春光。
「需要這麼大驚小怪嗎?艾佐家的五小姐。」
陽光下,畏光的妖艷女子以手遮眼,露出來不及縮回的帶血尖牙,妖異得令人心生寒顫。
第三章
「歐曼尼,我要你辦的事查得如何?」
歐曼尼·蒙特是個身高超過一百九十公分的黑人,四十出頭,職業管家,同時也兼任驅魔師的助手,替他的主人做些調查、跑腿的工作。
光頭是他最大的特徵,嚴謹的外表看來一絲不苟,完全符合管家專門學校塑造出的形象,處事有條有理,從不懈怠,專業精明服膺著主人家的需要。
但是一瞧見那顆大光頭,就該知道他骨子裡尚未馴化。他有著英國人的紳士作風,以及美國人崇尚冒險犯難的精神,和喜愛探聽小道消息的怪僻。
常見他駐足於壁角偷聽他人的談話,手上還拿著小毛刷撢來撢去,好像非常忙碌,不得空閒。
其實一家子發生什麼事,問他最清楚,沒有任何秘密能瞞過他耳目,就連廚子偷喝了幾口白蘭地,掃地的下人撿到一枚銀扣,鋪床的大媽閃了腰,或是洗滌的女傭弄壞了烘乾機等的雞皮蒜毛小事,他都瞭如指掌。
「少爺,我把你要的資料整理成一份名單,讓你能一目瞭然。」他不負所托地達成目的。
恭敬地送上一迭厚厚的文件,頗有幾分邀功意味,好像有如此迅捷的辦事效率他功不可沒,居功厥偉,值得一句主人的讚美。
可是歐曼尼獲得的只有……
「就這些,沒特別點的?」與之前接觸過的大同小異,毫無進展。
眉頭抽了一下。「少爺,你要看仔細點才能瞧出我的細心,只大略地瞄上兩眼是看不出其中端倪。」
而且讓人傷心。
「兩眼就夠我瞭解你有多麼怠忽職守,你是今天才跟著我嗎?」眼一沉,語調也冷了幾分。
「少爺,請你再仔細看個分明,我特意畫出的紅線,你會發現它們具有特殊意義。」他的專業才華可比日月。不容抹污。
「意義?!」
看著一張張附上相片,標明身高、體重、三圍,以及出身背景的資料,怎麼看都不具相關性,能有多重要?
反倒像是羅絲莉姑媽的惡作劇,像是故意找堆女人和他相親似的,一個人偷偷地躲在一旁看他的反應,然後非常樂於取笑他的「艷福」無邊。
就一個將終身奉獻給神的神之女來說,她實在不是一位虔誠的好修女,擁有頑童性情還老愛捉弄她唯一的親侄子,說出去還真沒幾人相信。
隨意丟擲宛如身家調查的文件,眉峰緊蹙的藍亞特看向窗外,一抹斜陽映著晚霞朝西方漸落,反射出驚人火紅的炫麗餘暉。
像是染血的天空。
為了方便在校園裡走動,他住進園區內一問獨幢的二樓洋房,那是為了迎接貴賓而建造的歐式房舍,挑高三米,全新裝潢,極具隱密性,不受外界干擾。
而它的地理環境位處學校最高點,向下俯覽足以瞰視整座校園,任何人在底下的一舉一動皆看得一清二楚,難逃耳目。
這也是他願意順應羅絲莉修女要求的原因之一,一來方便他就近監看學校的動靜,以防悲劇再度重演,二來更能利於觀察四周的人是否出現異狀。
「你瞧,這些是受害者所呈現的關聯性,以及她們遇險的地點,由年齡和外觀來推斷,都是貌美的妙齡少女,鮮有例外。」
除了剛滿二十一歲的年輕女老師張雅雯。
「而且都是聖芳濟女子中學的學生。」他看到共通點。
臉上透著凌厲,重新審視手中資料的藍亞特,有著比平時更為冷戾的神色,低忖的眸中散發令人心生寒慄的冷芒,緊盯著一頁頁看似無關緊要,卻緊緊相扣的玄機。
撫著三尺長的銀製聖劍,握柄下方與劍身相接處鑲上排成十字形的紅寶石,細碎的藍鑽綴滿邊緣。他低視的不是它不菲的價值,或是宗教上的崇高地位,而是曾屠宰無數生魔,漸成深銅的銀漬。
「少爺,根據我仔細推敲,你要找的那只魔肯定就在聖芳濟女子中學校園內,不然便是藏匿於學校四周,以方便『進食』。」
斬眸又甜美的晚餐,隨手可得。
「這點我早有所覺,說些我不知情的事。」他只有三個月的時間,相當緊迫。
頓了一下,歐曼尼又取出一張標上藍星的名單。「這是在我密切注意下,覺得特別可疑的幾位。」
「李常季?周通文?許亞夫……」中國史、地理和神學老師,這……
「我發現他們常偷偷摸摸走進一間奇怪的教室,像怕人瞧見似的先東瞧西瞄,然後一閃身就不見了,許久才再度出現,而且一副饜足的模樣。」像剛吃飽。
「什麼樣的教室?」也許他該去瞧一瞧。
「很怪的教室。」至少在他眼中是如此。
「歐曼尼——」音一沉,透著嚴厲。
輕咳了兩聲,管家兼助手先生神色微凜地續道:「是一間完全不通風的獨立房舍,窗戶始終是關閉的,從未開啟過,以黑色的厚簾遮蔽外界的光線。」
「的確啟人疑竇,你繼續往下追查,好掌握他們的行蹤。」只要有一絲線索定不放過。
「是的,少爺。」背一彎,後腳跟優雅地一退,態度十分恭敬。
一陣似花香又像薄荷的味道順著風飄了進來,讓沉思靜氣的藍亞特驀地一怔,低垂的目光抬起看向幽遠的窗外,不解這香味從何而來。
據他所知,除了芬芳園外,他所住的環境並未種植香氣濃郁到足以擴散的花卉草木,更遑然有清新醒腦的薄荷。
不合時節的花香,平空而起的古怪香氣,令人匪夷所思,一抹淘氣到近乎詭異的身影,忽然躍上一向只裝得下驅魔衛道的大腦。
「少爺,這件事了結之後,是否就該準備婚禮了?」波頓家的子嗣單薄,他有責任善盡職責為主人家多勞多思,博來讚許。
那抹慧黠的影子倏地隱去,換上眉頭深鎖的神情。「多事。」
「少爺,伊莉莎小姐已等了你三年,其情可堅。」說什麼也要給人家一個交代才是,女孩家的青春有限。
「我知道。」他虧欠她甚多,她一直在他身後守候,等著他偶然想起的問候。
「那麼……小的可以著手籌備了嗎?」很久沒熱鬧熱鬧了,自從那件悲劇發生以後。
想起面槁如死灰、血盡成乾屍的美麗女主人,還是叫人忍不住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