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壹青聰面對面站著。
水聲震耳欲聾。
暮色四合,天若穹廬;但和這樣氣勢驚人的瀑布群相比,連天似乎也變得渺小了。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誰也沒有說話,單單只是感覺這驚人的氣勢,感覺大自然無可比擬的寬大胸襟。
妖怪也好,人類也好,情也好,恨也好,一切的一切在大自然面前都顯得太渺小了。
「我想我能猜到你想說什麼。」
月光御劍流的聲音不大,卻完全不受水聲的干擾,準確地傳入壹青聰的耳朵裡。
「你猜錯了。」壹青聰的聲音也不大。
月光御劍流笑了。自從他把壹青聰當成敵人,他還是第一次對敵人露出單純的笑容。
「你那麼肯定我想說什麼?」
壹青聰悶哼一聲,開門見山的說:「因為我要說的是星月的事。」
笑容在月光御劍流臉上如冰般瞬間凍結。
「我不知道在這件事上,你對自己那種令人髮指的行為還有什麼好解釋的?」他冷冷的看著壹青聰。
「令人髮指?」壹青聰望著他,「我真不明白我和星月的關係究竟被你曲解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我是她哥哥,能對她做什麼?」
月光御劍流的雙眼灼紅起來。
「我以為你要說的是綠羅的事,如果你是來和我敘舊的,只有我的拳頭才有這個興趣,我可不想和畜生把酒言歡。」
「注意你的言詞!」壹青聰的面色沉著,但眼中已露出銳利的鋒芒。
月光御劍流嘿嘿冷笑了兩聲,隨時進入備戰狀態。
「我不是來找你打架的!」他沉聲說:「星月對我有兄妹之外的感情,我是最近才知道的。如果星月死之前我就知道這個秘密,五百年前我就會借你的手替星月續命,不會讓她死。」
月光御劍流看著壹青聰,一時間忘了說話。
「那時我和你一樣,也想找出星月愛的人到底是誰,然後殺了他!因為只要他死,星月就能活,但我萬萬沒想到那個人是我。我現在才明白那時你為什麼一心一意要殺我,可笑的是,我並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殺我。」
「夠了!」月光御劍流雙手抱頭,覺得自己的頭在隱隱作痛。
他想殺壹青聰,當然不單單是這一個原因。他一直以為壹星月的身子是被壹青聰玷污的,這才是他將壹青聰恨之入骨的原因;可是現在看來,壹青聰根本就不知道壹星月曾經被人侮辱過。
如果那個人不是壹青聰,不是壹星月所愛的人,那麼可想而知那時的她在肉體和精神上,曾一個人獨自忍受著怎樣的痛苦和煎熬,最終才會選擇用櫻花契約咒縛來結束自己的生命。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
壹青聰在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打算離開。
「站住!綠羅怎麼辦?你明明就是一直愛著她的不是嗎?那麼你和舞上床又要怎麼解釋?」
壹青聰冷冷地說:「和你無關的事,我沒有必要向你解釋。」
「舞是我妹妹,當然和我有關!」月光御劍流說:「我不希望自己的妹妹被人騙情騙色。」
壹青聰咬了咬牙,月光御劍流的話令他想不發怒都很難。
「我不至於為了一夜風流而把自己的命賠上。」
「想不到舞還真有本事,居然能逼你就範。」月光御劍流的話裡帶著些許嘲諷,顯然他並不滿意壹青聰的回答。
壹青聰不由自主地握緊拳頭,手上青筋浮現。他極力克制自己,沒讓羞憤露在臉上,但他的聲音卻沙啞了。
「如果你還要追根究柢,這個瀑布就將是你的墳墓。」
月光御劍流看著壹青聰,突然有些不忍。
壹青聰不是個願意把情緒表現在臉上的人,但此時他卻感到壹青聰明顯的激動起來。他原本就是個心軟的人,過分地戳別人的痛處並不是他喜歡幹的事。
「我並不是喜歡管你的閒事,只是綠羅……我很關心她;那時我看見你把自己的生命傳入綠羅的體內,我想到了很多事情。你既然愛她,為什麼不肯向她解釋?」
壹青聰沒有回答。
月光御劍流又問:「你怕你死後會讓她承受失去愛人的痛苦?」
壹青聰已經聽不下去,轉身欲走。
「你別走!」月光御劍流怒道:「你以為只要讓她恨你,她就不會傷心難過了嗎?離開你之後,她幾乎日日處於自虐狀態,如果我不是二十四小時看著她,她早已經不知道死過幾次了!就算你沒談過戀愛、不瞭解女人,至少也該瞭解和你共處了十年的綠羅吧?」
壹青聰的身體微微震顫了一下。
他回過頭,看著神情激動的月光御劍流。從月光御劍流的眼中,他捕捉到了一絲模糊的感情。
他一字一頓地問:「你碰過她了?」
壹青聰急轉的話題令月光御劍流措手不及地愣了下。
就在月光御劍流一愣的瞬間,壹青聰突然以極快的速度衝到他的面前,揪住他的衣襟。
「如果你是個男人,就給我照顧好她!」
月光御劍流直視著壹青聰,那雙如獵鷹般凌厲逼人的眼睛,他知道壹青聰此刻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但他在極力地克制,因為沒有人比自己更能代替他照顧綠羅。
壹青聰不願意開口求他,但卻需要他的幫助。
月光御劍流架開他的手,「你應該知道現在的她和死人沒什麼區別,要照顧她並不難。今天上午的事,我可以向你解釋一下,你沒說錯,我是碰了她,但沒有你想的那麼不堪;綠羅是自願的,那是因為她把我當成了你,就像當年的星月一樣。」
「行了。」壹青聰說:「我沒有那麼多精力聽你解釋。」
「哼,自大的傢伙!」月光御劍流做了一個結束的手勢,「離櫻花契約咒縛的極限日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兩個月後,我會到你的墳上去上炷香的。」
壹青聰冷冷地說:「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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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羅抱著解除變化後的加米,走在一個陌生鄉村裡的小路上。
落日如一個巨大的火球一樣滾落天際,四周的群山如同黑色淡墨一樣氤氳模糊。
加米躺在綠羅懷中,東張西望。
綠羅用外套包住加米。因為這裡是人類居住的地方,而加米長著九條尾巴很容易引人注目。
小鎮很小,而且很窮,遠遠沒有綠羅和壹青聰住了十年的那個大城市熱鬧繁華,甚至連一幢高樓都沒有,但是在這裡卻能聽到小橋流水,看見枯籐老樹,還有黃昏暮色下,趕著黃牛匆匆回家的農人。
如此美好的田園風光,令人心靜如水。
綠羅心中輕輕歎了一聲,彷彿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加米說話的道:「有句話說:『若是沒有感謝之心,就永遠沒有幸福可言』,如果不是壹無時無刻地維持著我的生存條件,我又怎麼能夠見到這麼美的景色?這種日暮下的群山,我就沒有機會見到。人總是要知足的,我又何苦再去責怪他?如果有一天,他不願意再為了我而消耗他的妖力,我會安然地死去;也許是某天早上,也可能會是某個黃昏或者晚上,在有他的夢裡一覺就不再醒了……」
綠羅喃喃地說著,傷感和憂愁從心中直湧上來,她的臉上慢慢地出現兩行晶瑩的淚痕……
直到一個關切的聲音飄入她的耳朵,她才恍然驚醒過來,抬頭看著那個人。
來人的年紀已經很大,雙鬢斑白如霜,額頭和眼角都有著歲月的痕跡。
她輕輕摸著綠羅的頭,「孩子,年紀輕輕哪裡有那麼多的傷心事?是不是迷路了?」
綠羅烏黑的瞳孔裡映出老婦人慈祥的笑容。
綠羅是由程式創造出來的虛擬人,沒有父母,更從未嘗過親情是什麼滋味;此時,一股暖流從心底直湧上來,她不由得喊了一聲:「奶奶。」
老婦人頷首笑著,握住綠羅冰涼的小手。
綠羅覺得老人手上的皮膚粗糙而乾裂,猶如一張風乾的老樹皮,刺得綠羅的手如針刺般地疼。但老婦人的手卻是溫暖的,這種溫暖從綠羅的手心一直傳到綠羅的心裡。
「妳是城裡來的吧?孩子。」
綠羅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老婦人說:「如果妳不嫌我們這鄉下地方髒,就暫時住在我那兒吧,明天再找回家的路,別站在這兒發愁啦。」
老婦人像安慰孩子似的安慰綠羅,反倒使綠羅更加忍不住的掉淚。
老婦人拉起綠羅的手,指著不遠處的一間小土屋說:「我就住在那兒。孩子,妳叫什麼名字?」
綠羅擦掉眼淚,「我叫綠羅。」
老婦人笑著,然後摸了摸乖巧的加米。
「牠叫加米。」綠羅忙說。
加米張開嘴,朝老婦人叫了一聲。
老婦人呵呵地笑了起來,笑得像個孩子,「你們城裡的人呀,就是喜歡給小畜生都按上名字,有趣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