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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維多利亞·荷特

  我窺視著那一雙茫然若失的藍色眼睛,那雙眼睛帶著深不可測的神情盯視著我。老太婆走到大門前,塔珀蒂介紹道:「這是索迪太太。」

  「你好,」索迪太太說,「我希望你會高興和我們在一起。」

  「謝謝你,」我回答首,勉強把視線從女孩子身上移向老太婆,「我但願如此。」

  「是的,說真的,希望這樣。」索迪太太補充了一句。這時她搖搖頭,似乎害怕她的願望多多少少會落空。

  我轉過臉來看那個女孩子,但是她已不見了。我不知道她到哪裡去了,能夠想像的唯一可藏躲的地方是在紫陽花叢的後面,我從來還沒有見過這樣碩大的紫陽花,花色是深藍的,一如這大海的顏色。

  「那孩子不愛說話。」當我們走上環形車道時,我談了自己的看法。

  「是的,她說話不多。唱歌她可喜愛哩。她常常一個人走來走去。不過,說話——可不多。」

  環形車道大約有半英里長,道路兩旁紫陽花爭奇鬥艷,倒掛金鐘屬植物點綴其間,透過松樹的空隙,我看見了大海。這時,我望望這座宅第。房前是一片開闊的草坪,草坪上有兩隻雄孔雀翹著尾巴走在一隻雌孔雀前頭,要開屏時,它們那異常可愛的尾巴便在身後展開來;另外一隻棲息在一堵石壁上。兩棵又高又直的棕櫚樹,分立在門廊的兩旁。

  這座宅第比我從盤山道上看時所想像的要大得多。這是一座三層樓的建築,但是輔展得廣,呈L字形。陽光照射在豎框窗子的玻璃上,我立即發覺有人正在窺伺我。

  塔珀蒂從輔有石子的通道,進入前門廊,我們一到,門就打開了,我看到一位婦人站在那兒。她的灰白的頭髮上戴了一頂白帽子,身材高大,長著一副鷹鉤鼻子;由於她具有一種顯而易見的頤指氣使的派頭,勿需說明,我就曉得她是波爾格雷太太。

  「我猜想,你旅途一定很愉快,利小姐。」她先開了腔。

  「對,很愉快,謝謝你。」我告訴她。

  「很疲勞,需要休息一下,我敢肯定。跟我進來,到我的房間來喝杯茶。把提包放下來,我讓人給你送去。」

  我感到如釋重負。這個女人驅散了我的恐懼不安心理,我意識到這種心理當我在火車上遇到那個男人的時候便產生了。喬·塔珀蒂那些死亡與自殺的故事自然無助於使這種心理消失。但是波爾格雷太太是一個容不得胡鬧的人,我對此是確信無疑的。她似乎講述了一些帶常識性的看法,可能因為旅途勞頓,聽了以後我覺得挺滿意。

  我向她道謝,並說我會很喜歡她的茶,她便領頭進了屋子。

  我們進到一個大廳,這在過去一定是當作宴會廳使用的。地面用石板輔成,用木柱支撐的屋頂是那麼高,以致於我覺得這個大廳的屋頂一定伸展到這座宅第的頂端。大廳裡雕樑畫棟,一端建有高台,高台後面是個敞開的大壁爐。高台上置有狹長的餐桌,餐桌上放著錫製器皿和餐具。

  「漂亮極了。」我不自覺地說道;波爾格雷太太聽了很滿意。

  「擦亮這些傢俱是由我親自監督的,」她告訴我,「現在,你得留神姑娘們。塔珀蒂的那兩個女兒是一對輕浮的姑娘,我可以告訴你。你要有能夠從這兒看到地角的眼睛,看看她們要幹些什麼。那是蜂蠟和松脂,它們的摻合劑,沒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了。都是我一手製作的。」

  「這無疑是你的功勞。」我恭維她。

  我隨著她來到大廳盡頭的一道門前。她打開門,在我們面前是一段大約有六級台階的短樓梯。她指的一道門立在左邊。她猶豫了片刻,把門打開了。

  「禮拜堂。」她說。我瞥見地面上輔的是藍灰色的石板,裡面有一個祭壇、幾條板凳。這地方有一股潮氣。她很快就把門關上了。

  「現在不用這個地方了,」她說,「我們到梅林教堂去做禮拜。教堂就在村子裡,海灣的另一邊……就在威德登山莊過去一點的地方。」

  我們拾級而上,進入一個房間,我一望便知這兒是餐室。餐室很寬敞,牆上掛著裝飾掛毯。餐桌擦得很光滑,在幾個櫥子裡,放著精美的玻璃杯和瓷器。地板上輔著藍色地毯,透過很大的窗戶,可以看到一個有圍牆的院子。

  「這裡不是你住的地方,」波爾格雷太太對我說,「不過,我想先帶你看看這座房子的正面,然後再帶到你的房間去。正像他們說的,你也要瞭解這一帶的位置。」

  我謝了她,理解到這是一個圓通的方式,好讓我知道,作為一個家庭女教師,我絕不要指望混為家庭的一個成員。

  我們穿過餐室,到又一段樓梯口,上了樓梯,來到一個似乎更加深入宅子內部的起居室。牆壁上蒙有精美絕倫的花毯,椅背和椅墊也以同樣的方式裝飾著。我可以看出傢俱極為古色古香,閃爍著蜂蠟和松脂的光澤,這一切反映了波爾格雷太太的精心管理。

  「這是潘趣酒室,」她解釋道,「長期以來一直這麼叫的,因為全家人就在這兒喝潘趣酒。我們仍然保留著府裡的老規矩。」

  在這間屋子的盡頭一另一段樓梯;沒有門通向樓梯,只有一個沉甸甸的錦緞簾子掛在那裡。波爾格雷太太把它拉到一邊,我們上了樓梯,來到畫廊。畫廊的牆上懸掛著一排人物肖像。我將每張肖像飛快地掃了一眼,想知道康南·特裡梅林的像是否也在裡面;但是,我一眼就看出畫面上的人沒有一個是穿著現代服裝的,因此,我估計,他的畫像還沒有躋於他的祖輩行列。

  有幾扇門從畫廊通出去,我們很快沿著畫廊來到盡頭的一道門前。當我們穿門而過時,我發現我們來到了宅子的另一翼。我想,這大概是僕人們的住處,因為先前的那種宏偉氣派不復存在了。

  「這兒,」波爾格雷太太說道,「是你的住所。在這條走廊的盡頭會看到樓梯。你的房間就在上面。不過,還是先到我的起居室來喝茶吧。我一聽到喬·塔珀蒂的聲音,就叫戴茜準備好茶,所以現在不用等多久了。」

  「我恐怕還要有一段時間才會熟悉這個宅子的路哩。」我說。

  「你不要花多長時間就會熟悉的。不過,你出去的時候,別走我帶你上來的路。你要走另外一道門;在你打開行李、休息一會兒之後,我就指給你看。」

  「你太好了。」

  「是啊,我實在想讓你快快樂樂地和我們生活在一起。我常說,阿爾文小姐需要管束。我怎麼可能顧到她呢,我的事情真太多了!如果讓阿爾文小姐來佔用我的時間,那這個地方就要折騰得亂七八糟了。不,她需要的是一位明白事理的家庭女教師,似乎,他們很不容易雇到這樣兒的。可不是嗎,小姐,要是你讓我們看到你能照看好這個孩子,那你就太受歡迎了。」

  「我估計在我之前已經有好幾位了,」她看上去面色有點發白,於是我很快接著說道,「請過別的幾位家庭女教師了。」

  「噢,是的。不太好,她們都是這樣。詹森小姐最好,不過似乎她有些毛病。你完全能使我非常驚奇。可是她大大欺騙了我!」看起來波爾格雷太太彷彿認為任何能夠那樣做的人,都一定很精明。「說實在的,我猜想,正像他們說的那樣,知人知面難知心。當那件事傳出來的時候,塞萊斯蒂尼小姐感到心煩意亂。」

  「塞萊斯蒂尼小姐?」

  「威德登山莊的姑娘。塞萊斯蒂尼小姐常來這裡。她是一個安靜的姑娘,愛這個地方,如果我稍微移動一件傢俱,她就會發覺。那就是她和詹森小姐相處和睦的原因。你瞧,兩個人都對古屋感興趣。多麼可惜!多麼令人吃驚!你會遇上她的,就像我說的那樣,幾乎沒有一天她不來這兒。我們之中一些人認為……噢,天哪!好像我的話說得太多,要出格了,啊,你正等著喝茶哩。」

  她猛地推開門,我們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到處瀰漫著的古老氛氛消失殆盡。這是一個只與現代相諧調、而不合於其它時代情調的房間。我意識到這證實了我對波爾格雷太太的看法。房間裡,椅背上蒙著套子;角落裡有古董架子,架子上滿是瓷器擺設,其中包括一隻玻璃拖鞋、一頭金豬和一隻題有「韋斯頓之贈品」字樣的杯子。在這個滿是傢俱的房間裡要走動一下幾乎都是不可能的。甚至在壁爐台上,德累斯頓的牧羊姑娘也像在與大理石的安琪兒爭奪一席之地。還有一座滴答滴答作響的穩重的鍍金鐘。彷彿到處都是椅子、小几。室內的陳設告訴我波爾格雷太太是一個有強烈個性的女人,這個女人尊重她認為理所當然是正確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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