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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維多利亞·荷特

  他等待我接過話頭,但我並沒有回答他,於是他又繼續說道:「你得自謀生計。我見到那裡有個孩子和一個男人……也許那人是孩子的爸爸。他們為幽靈所環繞。那兒還有另外一個人……不過也許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他的話語與其說不時使我困擾,倒不如說其中包含著深沉憂鬱的調子。

  我猛地抽開手。「瞎扯!」我說。

  他沒理睬我,雙目半閉著。然後又繼續說道:「你得照看好小艾麗斯,你的職責將不限於照看她。你一定要當心艾麗斯。」

  我感到一陣微微的震顫,這種感覺從脊骨底端開始,彷彿一直蔓延到頸項。這一點,我揣度,就像是使人產生雞皮疙瘩的感覺。

  小艾麗斯!可是她的名字不叫艾麗斯呀。是阿爾文嘛。這使我好一陣困惑不解,因為這個名字聽起來與艾麗斯相近。

  這時我感到難受,也有點惱火。那麼,我看上去像那個角色羅?難道我竟帶上了處於窘境中、只有這一條路可走的女人的印記嗎?一個家庭女教師!

  他在譏笑我嗎?他仰靠在車廂的布套上,眼睛依然閉著。我向窗外望去,像是對他和他那荒唐的預言毫無興趣。

  然後他睜開眼,取出手錶,帶著嚴肅的神情仔細地看著。完全像是對這段離奇的對話在我們之間沒有發生似的。

  「再過四分鐘,」他輕快地說道:「我們就要到利斯克德站了。讓我幫你拎包吧。」

  他從行李架上把幾隻提包取了下來。「馬撒·利小姐」幾個字清晰地寫在標籤上,「康沃爾,梅林,梅林山莊。」

  他並沒有用眼去瞥標籤,我感到他對我失去了興趣。

  我們到站時,他下了車,把我的幾隻提包放在月台上。然後他拎起自己的提包,取下戴在頭上的帽子,常常鞠了一躬,便離開了我。

  就在我低聲道謝的時候,我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向我走來,喊道:「利小姐!利小姐!你就是利小姐吧?」一時之間,我忘記了那位旅伴。

  我面對著一位樂呵呵的人。他有著滿是皺紋的棕色皮膚,一雙紅棕色的眼睛,身上穿著燈芯絨夾克衫,戴著一頂推到腦後、似乎已被忘記的圓錐型帽子。淡赤黃色的頭髮從帽子後面露了出來,眉毛和鬍子同樣也是淡赤黃色。

  「噯,小姐,」他說,「那麼我把你認出來了。這些包是你的嗎?把它們交給我吧。我和你以及老徹裡·皮很快就到家了。」

  他拎起我的提包,我跟在他後面,可是他很快就放慢步子,和我並排走了。

  「府邸離這裡很遠嗎?」我問道。

  「老徹裡·皮會按時把我們帶到那裡的。」他一邊回答,一邊把我的提包放進雙輪彈簧馬車上,我從他旁邊上了車。

  他似乎是個喋喋不休的人,我克制不住自己,想在到達之前,瞭解一下即將生活在我周圍的一些人的情況。

  我說:「梅林山莊這個宅第,聽起來像是在山上。」

  「可不是,它是建在峭壁頂上,面朝著海,花園伸向海邊。梅林山莊和威德登山莊像是一對雙胞胎。這兩座宅子,立在那裡,膽子可大啦,也不怕海水沖過來把它們捲走。不過,它們倒是建磐石上。」

  原來有兩個宅子,」我說,「我們有近鄰羅。」

  「說起來,住在威德登山莊的南斯洛克家族在這裡已有兩百年了。他們離我們一英里多,中間隔著梅林海灣。兩家原來一直是好鄰居,直到——」

  他停住了,我從旁提醒說:「直到……?」

  「你很快就會聽到的。」他回答。

  我想在這個問題上尋根究底會有失我的尊嚴,於是使改變話題。「他們僱用了很多僕人嗎?」我問。

  「這裡有我、塔珀蒂太太和我的女兒——戴茜和基蒂。我們住在馬廄上面的房子裡。住在府裡的有波爾格雷太太、湯姆·波爾格雷以及小吉利。你不要把吉利稱作僕人。只是他們收養了她,她被看作是僕人。」

  「吉利!」我說,「那可是個不尋常的名字。」

  「吉利弗勞爾。雷鏗·詹尼弗·波爾格雷有點傻氣,給她取了這樣一個名字。難怪那孩子是這麼個樣子呢。「

  「詹尼弗?是波爾格雷太太?」

  「不,詹尼弗是波爾格雷太太的女兒,有一雙又大又黑的眼睛,腰身挺細,你可能還沒見過像她那樣細的腰身哩。她一直不與別人來往,直到有一天她躺在草堆裡——可能是在紫羅蘭的花堆裡,與一個人在一起。於是,在我們還沒有弄清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小吉利隆生了;至於詹尼弗——一天早上她走進大海去了。我們認為,誰是吉利的爸爸是沒有多大疑問的。」

  我緘默不語。見我對此缺少興趣,他感到失望,接著說道:「她並不是頭一個。我們曉得,她也絕對不是最後一個。傑弗裡·南斯洛克無論到哪裡,都要留一串私生子。」說到這裡,他笑了,側過臉來望著我。「你不必拘束,小姐。他不可能傷害你。鬼魂不可能傷害一個姑娘哩。關於傑弗裡·南斯洛克現在就這些了……只不過是個鬼魂罷了。「

  「那麼他也死了,他並沒有……跟著詹尼弗投入大海?「

  我的問話使塔珀蒂吃吃笑了,「沒有。他是在一次火車事故中死的。你一定聽說過那次車禍。那裡火車正好開出普利茅斯,出了軌,翻到河岸上。死傷很慘重。傑弗裡先生正在火車上,當然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羅。於是他就完了。「

  「嗯,我將碰不到他了,不過我想,我會見到吉利弗勞爾的。僕人就是這些嗎?」

  「還有幾個古怪的小伙子和姑娘——有些在花園裡幹活,有的在馬棚裡幹活,有的在家裡幹活。不過現在不像過去了;女主人死後,情況變了。」

  「特裡梅林先生大概是個非常悲傷的人吧,我想。」

  塔珀蒂聳起雙肩。

  「她死了有多久?」我問。

  「我想,大概一年多一點。」

  「他剛剛決定需要給阿爾文請個家庭女教師嗎?」

  「到現在為止,已經請過三個家庭女教師了。你是第四個。她們沒有留下來,她們一個也沒有留下。佈雷小姐和加勒特小姐呢,她們兩人說,這兒對她們來說是太清靜了。還有個詹森小姐——一個真正的美人,但是她被解雇。她拿走了並不屬於她的東西。怪可惜的,我們都很喜歡她。她似乎把住在梅林山莊看作是一種特權。喜愛古老的房屋是她的癖好,她說是這樣對我們說的。呃,看起來,除此之外,她還有別的愛好,所以她離開了。」

  我此刻把注意力轉向遼闊的原野。已是八月下旬,當我們穿過兩旁都有斜坡的車道時,我時而向長著穀物的田地瞥上一眼,我們不時經過由科尼什灰色石頭建成的村舍,從外觀看來,那是陰森而又孤寂的。

  透過山巒的起伏處,我對大海望了一眼,心緒好轉了。看來風景的特徵變了。岸上的花卉彷彿長得更多;松樹的香氣我可聞到;倒掛金鐘屬在道旁茁壯生長,爛漫的花兒開得比我們教區牧師家花園裡所培植的還要繁茂。

  我們從一座陡峭的小山那兒離開幹道,向著離海更近的低處馳去。我看到我們的馬車走在一條盤山道上。在我們面前伸展開去的是令人驚歎不止的美景。筆陡的山巖拔海而起,屹立在鋸齒般的岸邊;那裡草兒青青,鮮花怒放,我看到海簪和紅白纈草,夾雜著濃艷的深紫色的石南屬植物。

  終於,我們底邸。在我看來,它像一座立於峭壁高處的城堡——用花崗岩建成,像這一帶我所見到的許多房子那樣,只是它十分壯麗、雄偉——一所存在了幾百年的房子,而且還將繼續存在幾百年。

  「這些土地都屬於主人,」塔珀蒂自豪地說,「如果你從海灣望過去,你會看到威德登山莊。」

  我果真放眼望去,看見了那座房子。像梅林山莊一樣,它也用灰色石料建成。不過它各方面都小了些,建得也晚。我對此沒有多注意,因為我們已經接近梅林山莊,很明顯,這座府邸對我來說更有吸引力。

  我們登上高處,兩扇結構複雜的鐵門橫陳在我們眼前。

  「開門!」塔珀蒂喊道。

  大門邊有個小門房,房門口坐著一個婦女,正在編織著什麼。

  「噯,吉利姑娘,」她說,「你去打開門,可憐可憐我這不中用的腿吧。」

  這時我看到了一個坐在老太婆腳邊的孩子。她順從地站起來,來到大門口。這個女孩相貌不凡,長而直的頭髮幾乎是白色的,兩隻眼睛又大又藍。

  「多謝了,吉利姑娘,」當徹裡·皮拖著車子歡快地通過大門口的時候,塔珀蒂說道,「這是小姐,她來這兒照顧阿爾文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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