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她來到了街燈下,停在何世槐的面前。那輕柔的身影,讓他眼睛為之一亮,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說:「哦!嫣藍,任憑妳是鐵石心腸,我終究還是等到妳肯出來見我了,告訴我,我是在作夢嗎?是在幻想嗎?」
一見到何世槐的滿臉滄桑,和身上覆蓋的一層霜雪,她竟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鼻酸,眼淚就不聽使喚的潸潸而落。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傷心欲絕的說:「就算你要逼我接受你的這份感情,也不該用這麼驚心動魄的方式,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
「不是!不是!」何世槐急急的說:「我不是在開玩笑,嫣藍,莫非到現在,妳還看不出來我的認真,和至死不渝嗎?」
嫣藍咬了咬嘴唇。
「你的剛烈,」她說:「就像一把烈火,把我的心都燒痛了,我怎麼還看不明白?」
「這麼說,」何世槐有些驚喜,有些遲疑的說:「妳的出來見我,是妳已經預備要全心全意的接納我,而不再拒我於千里之外?」
「是的。」嫣藍用堅定的聲音回答:「我完全想明白了,何世槐,是你拿生命和一片赤誠來打動我,讓我不得不在你的面前投降,只是,我不知道下這樣的決定,是對或錯,因為我怕……」
「怕什麼?」
「怕我只是一時迷亂了心智,頭腦不清,怕我只是為了逃避駱逸風帶給我的傷痛,在風雨飄搖之際,才急急的把你當成了避風港,一旦我清醒之後,只會有更多的悔恨,那對你也是不公平的。」
「我根本不要公平。」何世槐哀怨的。「嫣藍,不管妳是一時迷亂心智也好,還是妳這艘可憐的小船,把我當成了避難的港口也罷,我全豁出去了,也甘願為妳受盡委屈,只要妳能留在我的身邊,讓我為妳遮風擋雨,讓我為妳除去所有的憂傷,我都別無所求。」
驀然,兩行熱淚從她的臉頰滑落了下來。她抽噎的說:「難道你一點也不在乎,我早已歷盡滄桑,早已成了殘花敗柳?」
「我只在乎能不能給妳幸福。」
「難道你一點也不後悔,愛上我是一個天大的錯誤?」
「我只後悔認識妳太晚,才讓妳受到那麼多的傷害。」
「難道你一點也不怕,我像一股浪潮,會把你捲進我的悲哀裡?」
「不怕!不怕!」何世槐連聲的說:「我只怕妳連分享悲哀的機會都不給我。」
「難道……」
「行了!」何世槐突然向前一步,用手堵住了她的嘴巴說:「妳別再說下去了,嫣藍,不論妳有多少個『難道』,都讓我一個人來受吧,我說過,我不會再讓妳有任何的傷害,也不會再讓妳掉一顆眼淚了。」
忽然間,嫣藍為之一動,眼眶就更加濕潤了,而心海,也如浪花般的激起,湮沒了她整個神志,整個思維……她悄悄閉上眼睛,用滿懷的柔情,歎氣如蘭的說:
「哦!天哪!你的愛太強烈,太來勢洶洶了,假如這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坑洞,就算是要萬劫不復,我也無力逃避,而預備要對著它跳下去。」
然後,她跌進何世槐的胸膛裡,讓雪花一片一片的飄在他們的身上,飄灑成無數個光燦。
第十章
雪,終於停了。
小白屋前,到處覆蓋著一層厚厚的冬雪。尤其屋前光禿禿的楓樹,枝椏上結滿了冰柱,在冷風中,閃閃發亮,更增添幾許晶瑩剔透,增添幾許茫茫蒼蒼的詩意,真是美極了。
這天早上,依盈就從一片璀璨中醒來,揉揉惺忪的睡眼走出房間,才發現駱逸風在餐桌上留下了一張白紙,上面簡簡單單的寫著。
依盈:
新年快到了。
趁著今天沒有下雪,我獨自下山去辦年貨,順便買妳最喜歡的白糖年糕和甘納豆,還有準備一些過冬的食物。當然,也需要幫妳帶幾件厚重的冬衣回來,以及手套,圍巾,帽子……我想,妳一定不知道十二月底的阿寒湖,是出了名的風雪交加,所以,我要讓妳過一個難忘而不同凡響的新年。
還有,我中午以前就會趕回去,如果妳醒來,別忘了吃早點,電飯鍋裡有香噴噴的白米飯,桌上有炸蝦和牛肉炒栗子,而爐上有熱騰騰的羅宋湯,不管妳愛不愛吃,看在我的一番苦心上,妳就勉為其難的把它都一掃而光,也記得弄一些給皮皮吃,別餓壞牠的小肚子,知道嗎?
最後,提醒妳一件事,要是覺得冷,就在壁爐裡加些木炭吧!
逸風 留
不知怎的,讀完那張字箋,依盈竟有一種失落的悵然,就悄悄的推門而出,一個人落寞的依在欄杆邊,望著一片雪海,望著樹上垂垂掛掛的冰柱發呆。
然後,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她就這樣任著冷風吹拂,任著衣袂翩然,也任著寂寞一寸一寸的侵襲著……直到一個身影輕輕移了過來,她才收回眼光,轉過身去,立刻看見何世槐一身凜然,巍峨峨的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不覺一陣大駭,整個臉色變得雪白,而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她不停的往後縮,一直退到了牆角邊,嘴裡一面喃喃的,哀求的,戰慄的叫:「不!不!不!你別來抓我走!世槐,我不要跟你回去,我不要跟你回去,打死我都不跟你回去!」
她的陣陣哀嚎,把何世槐嚇了一跳。
「依盈!」他很快的叫:「妳別害怕,我不是來抓妳回去的,而是要放妳一條生路,給妳呼吸新鮮自由的空氣,妳聽清楚了嗎?」
「我不信!我不信!」依盈緊緊抓住胸前的衣襟,猛搖著頭說:「你的殘暴凶狠,你的不擇手段,已經讓我不再相信你了,世槐,如果你真的要放我一條生路,那你為什麼還要出現,為什麼要窮追不捨的找到這兒來,對我苦苦相逼?」
「妳聽我說,依盈。」何世槐大聲的喊:「我承認過去對妳的暴行,但這一次,我真的是誠心誠意,為了徹底解決我們之間的糾葛和仇恨而來的。」
「可是我太瞭解你假仁假義的個性了,也害怕你下一步,不知道要使出什麼花招來,讓我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所以,我求求你,饒了我吧!饒了我吧!千萬別帶我走,別再把我推到地獄裡去。」
何世槐皺緊了眉頭。
「妳非要這麼說我嗎?依盈,我千真萬確是要結束我們那一段痛苦的感情,和所有的恩恩怨怨,也要成全妳和駱逸風,妳知道嗎?」他一邊說著,一邊向依盈的身子逼近。
依盈更慌了,緊緊的蜷縮在牆角,臉色像雪般的慘白,因為她已經無處可逃,只是怔怔的看著何世槐那強壯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的逼到她的眉梢前,她不禁驚慄的大叫起來。
「不要!你不要過來!世槐,我不跟你回去,我不跟你回去……」
她的掙扎聲,是那麼淒厲,那麼激烈,劃破整個寂靜的田野。同時,就在她的哀嚎中,一個急促的聲音,如雷動般的穿過林子,嘶聲的喊著:
「不許你傷害她!」
接著,一個如風似的身影,就從小路上對著他們狂捲而來,停在屋前的石階下。
依盈不覺心中一喜,清清楚楚的看見站在風中的那個臉龐,竟然是駱逸風,她不由分說的,就一個箭步,衝到駱逸風的身邊,顫抖而不安的縮在他的背後。
「別怕,依盈!」駱逸風安慰她說:「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再傷妳一絲一毫。」然後,他抬起頭去迎視何世槐。
「很好。」何世槐抿了抿嘴唇,露出一聲冷笑說:「你終於出現了,逸風,真是好極了,在依盈的面前,你總是扮演著好人,扮演著英雄,而我就該是千夫所指的大壞蛋,大狗熊,甚至什麼都不是。」
「夠了,世槐!」駱逸風掠過一抹難言的酸澀說:「你別繞著圈子說話,既然你能找到阿寒湖來,可見你的用心良苦,我想,也該是我們面對問題的時候了,只是,不管任何責難,你就衝著我來,千萬別傷害了依盈。」
「怎麼?」何世槐慢慢走下石階,眼睛直勾勾的看他。「你也一直以為我是個惡貫滿盈,殺人不見血的惡魔,是不?」他笑了笑。「但你別忘了,我今天會變成這樣,全是拜你所賜,全是你和依盈連手起來打擊我所造成的。」
「世槐,」駱逸風垂下頭,滿臉愧疚的說:「在你面前,我自知理虧,也無話可說,終究這件事,是因我而起,是我種下的惡果,你要我給我任何懲罰,我都甘願接受,只求你放了依盈,她是年少無知,才一時被我蠱惑。」
「哈!」何世槐猝然一聲大笑:「駱逸風,你行,你好!你不愧是天底下最多情,最了不起的護花使者,難怪有那麼多的女孩要對你投懷送抱,就連溫柔可人的依盈,都難逃你的手掌心,而甘願冒著不貞的罪名,與你雙宿雙飛,你說,我們這筆帳究竟要怎麼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