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麗!」
伴隨著一道陰影籠罩過來,喚聲申明顯聽得出來者正隱忍著滿腔怒氣。
兩人小世界突然被騷擾了,范馥峰回過神來,發現面前杵著一名西裝筆挺的高大男子。
男人的穿著十分考究,合身剪裁的手工西裝、名牌皮鞋。瀟灑的日式挑染飄發下是一張足以當電影明星的俊美臉龐,挺直鼻樑上架著無框超薄眼鏡,乍看下有幾分裴勇俊的味道,如果他那雙漂亮眼睛不發火、好看的薄唇別抿得這麼緊的話,將會更完美。
「我特地包下整間法國餐廳要請你吃飯,你不願意,還把我送的花直接退回,你知不知道,那束粉紫鬱金香是我讓人從荷蘭空運過來的?你、你你——」氣得胸膛劇烈起伏,火光亂竄的眼瞳盛氣凌人地掃向范馥峰,從頭到腳又由腳到頭迅速打量,不甘心到了極點地磨牙道:「就是他嗎?你嚷著要煮飯給他吃,所以沒空理我,就為了這個男的?!你找上他?好、好、很好……你存心惹怒我是嗎?」
「趙先生,你會不會想太多了?」余文麗忍住翻白眼的衝動。
趙紫陽,「昌林金控集團」的二公子,典型含金湯匙出生的富家少爺,長相無疑是上上之選,無奈個性讓人很不敢恭維。
他追求文麗整整三個月,偏偏一點進展也沒有,這在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獵艷史裡簡直是一大敗筆,這樣的恥辱他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我哪裡比不上他?你一再拒絕我是為了吊我胃口,藉以抬高自己的身價嗎?告訴你,我就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別再跟我拿喬了!我已經沒有耐性再玩下去了,等著我青睞的美女多得是,你最好想清楚!」
她是想清楚了,這自戀又自大的傢伙如果再不滾得遠遠的,她就要賞他一記無影腳!瞧瞧。她用心經營的午餐約會全給破壞殆盡,還想要她擺出好臉色啊?門兒都沒有!
這一鬧,引來周圍遊客的注目,大夥兒當作看戲,越看越有趣,議論紛紛之聲不絕於耳。
余文麗冷哼了聲,當他是瘋犬亂吠,懶得理會。
停箸,她改而捧起那碗竹笙排骨湯,面對與自己並坐在一塊兒的范馥峰時,麗容上的冷霜瞬間消退得無影無蹤,軟軟的呢喃像極了努力在討主人歡心的小動物。
「喝喝看,沒有加味精喔!」
「麗麗!」
趙二少惱羞成怒了,感覺自尊和驕傲被狠狠踐踏,氣得險些吐血。一個箭步上前,他猛地抓住文麗的臂膀。
「哇啊!」討厭,湯灑出來了啦!吼~~殺無赦!
下一秒,她還來不及「變身」成廟街十三妹,加注在她細瘦臂膀上的蠻力陡地鬆弛,因為坐在身旁的男人已旋風般地起身擋在她面前,古銅色的粗獷大掌猛地扣住趙二少的手腕,不知用了多少力道,總之是讓對方下得不鬆手。
「她不想跟你走,別動手動腳的。」范馥峰細瞇雙眼,一向溫和內斂的目光此時非比尋常的凌厲,語氣雖淡,卻有股說不出的壓迫。
「我、我……你、你你……」趙二少脹紅俊臉,被這個比自己還高過半個頭的魁梧男人一把鉗制住,腕骨其實痛斃了,痛得都快飆出淚,但他死要面子,額頭雖滲出點點冷汗,卻硬是ㄍㄧㄙ住不喊疼。
「你、你……你放手……」
范馥峰眉峰微蹙,依言放開他,仍像座小山般保護性地擋在余文麗面前,那深沉目光盯得人頭皮發麻。
就算心不甘、情不願地被逼退場,被寵壞的趙姓帥哥依舊得撂下幾句狠話!
「麗麗,你不會知道你錯過了什麼!我原本打算找一個適合的對象定下來、結束單身生活的……我給過你機會了,是、是你自己錯、錯失了良機!」說到最後有些結巴,他吞吞口水,忿忿地瞪了范馥峰一眼,終於掉頭走人。
走得好、走得妙、走得呱呱叫!
余文麗衝著趙二少離去的背影吐舌、歪嘴、皺鼻地扮鬼臉。
「有沒有燙著?」
「啊?!」鬼臉在千鈞一髮間趕緊回復至美美的模樣。
「我看看。」
范馥峰驀地轉過身來蹲在她面前,旁人議論的聲音仍在,他卻不在意,只垂目仔細察看她小手的狀況,神情認真且嚴肅。他嘴角抿得很緊,剛毅的下巴線條繃起,似乎真動怒了。
「我沒事,那碗湯倒出來好幾分鐘了,已經沒那麼燙,我的手好好的,只是油油的,還有……唔……人家漂亮又夢幻的縐紗蓬蓬裙弄髒了啦!」說著說著,竟忍不住對他撒起嬌。
不知怎麼一回事,纖指只是被他握在粗糙大手裡,她的心就跳得飛快。
又不是沒被其他男人握過小手,但這一次特別不同,特別、特別的不同啊!他的掌溫熱得像團烈焰,毛細孔透出的熱氣烘得她酥酥軟軟的,唉~~她得咬牙才能勉強忍住幾要滾出香唇的歎息……
「……我想去洗洗手。」軟聲嚅著,心裡因他自然而然的呵護感到萬分雀躍。
深深看了她柔潤的臉容一眼後,范馥峰動作俐落地收拾起一旁的餐盒和餐具。
「還剩很多,你不吃了嗎?」余文麗訥訥問道。
將東西迅速裝好,他拎起她的彩虹亮片大包包,也不在乎她的手還沾著湯汁,另一隻大掌握住她的柔荑,一把將她牽起。
「阿峰?」要帶她去哪裡呀?
「回我的研究室再吃,那裡有冷氣,也有私人的衛浴設備。」略頓了頓,多加一句。「也有洗手乳。」
「喔……」她傻傻地被帶走。
瞅著男人寬厚的肩背,她心裡甜滋滋的,笑得真像只偷吃了滿缸蜜的貓咪……
第四章
「我可以看看嗎?」
站在都快頂到天花板的大書櫃前,余文麗指著擺成長排的相片資料夾,微側身子詢問剛從專用洗手間步出、雙手拎著洗淨的大餐盒和餐具的男人。
她洋裝蓮蓬裙上的湯汁早在一個小時前清理過,小手也用他的洗手乳洗得乾乾淨淨的,湊在鼻間輕嗅,還可以聞到檸檬草的清香。
范馥峰眼神一濃,迅速閃過些什麼,無語,只點點頭。
她嬌唇淺笑,立即抽出當中標示著「台灣鄉土動物」的檔案夾,低垂著秀白頸項,細細翻看。
室內空調舒爽偏涼,午後陽光由她身側的玻璃窗透入,迤邐在光可鑒人的石英磚上。
她偏不穿地板拖鞋,就裸著秀足浸潤在金陽裡,髮梢、白額、巧肩、藕臂都輕躍著暖暖光點,連那件無袖的連身小洋裝也把暖陽全兜住似的,她盈盈一動,陽光就在裙上跳舞,渾身都是慵懶的暖意。
不去注意她,是件極為困難的事。
范馥峰抽出幾張面紙,慢條斯理地拭淨餐具上的水珠,眼角餘光卻不受控制地直往她那個方位瞄去。
她雖然來找過他好幾回,今天倒是第一次踏進他的私人研究室。
兩人適才一塊兒把大餐盒裡的食物掃得精光,但他沒再由著她喂,而是從辦公桌的抽屜中取出另一套餐具,和她靜靜分食。
思及她適才吃飯時瞧他的眼神,那種呼吸窘迫的症狀再一次發生在他身上,氣氛溫馨卻曖昧得要命,他覺得自己很沒用,堂堂男子漢竟被她逗著玩,生活也因她的闖入而掀起波瀾。
近來,他想起她的時候越來越多了,這又代表什麼?
桌面上,他中規中炬的餐具和她印滿卡通圖樣與小花的餐盒、筷匙擺在一塊兒,感覺頗為突兀好笑。兩種截然不同的調調硬要強拉在一起,真能合得來嗎?會是誰包容了誰?還是誰傷害了誰?又或者……只是彼此傷害?
想太多了!
他這腦袋最近挺愛跟他作對,稍不留神,思緒就偏得厲害。
下意識甩甩頭,他苦笑。
「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這一方,看檔案照片看得津津有味的余大美女瞠圓亮眸。
她面頰紅撲撲,見范馥峰點頭,輕揚的軟嗓充滿崇拜。「你不是專攻生態嗎?為什麼也懂得攝影?噢,,我的老天!這張梅花鹿拍得真好!」
腳步不受控制地走向她,居高臨下一瞧,原來是他剛回台灣的第一個禮拜,跟著登山社團申請入山,在海拔三千公尺左右的坡原上所拍到的梅花鹿。
照片中,日出雲海間,萬丈光輝籠罩著整片溫柔起伏的草坡,那只公梅花鹿佇足在高原湖泊邊,回望遠處山頭。
「好美啊,。」真心證歎。「你怎麼這麼厲害~~」
他目光離不開她誠摯的美麗臉蛋,驀然哥被某種力道重重彈了一下心口。
「我在大學時上過幾堂攝影社團開的課,後來自己又胡亂摸索,技術其實不好……是因為這場景原本就美,拍出來當然好看,不是我厲害。」
「不不不!」余文麗疊聲輕嚷。「不只這張相片,你其他的作品也很能抓緊人心!雖然大部分都是為了研究和記錄而拍攝的,沒運用多少技巧,但呈現出來的感覺卻自然又直接,真的很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