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曉,只是覺得兩人萍水相逢,似乎不該再多聊些什麼。
定住步伐,他一手插在牛仔褲口袋裡,下意識地朝捷運站的方向回望。
「好吧,我應該知道什麼?」他牽唇微笑,仍是選擇讓話題繼續下去,下顎淡揚,有意無意地閃避那雙亮晶晶的眼眸。她的眸光讓他聯想到高掛在緬因森林夏日夜空的星子,爍亮神秘,教人心悸。
兩人直接相對,余文麗不禁再次驚歎他巨人般的身高。
以她173公分的修長模特兒身材,底下再蹬著約莫兩公分高的小矮跟涼鞋,也夠有看頭了吧?
沒想到她拚命打直背脊、玉腿站得直挺挺,頭頂竟然只勉強構到他嘴巴的高度,硬是矮了他一截。
算他狠。
唔……可是……可是她很喜歡比人家「矮一截」的感覺耶!呵呵,這樣要小鳥依人也比較好依過去,頭靠在他肩膀上嘟嘟好說。
啊啦啦啦∼∼她又想太多嘍!
雙頰融融,她掩飾性地拍了拍,深吸口氣笑道:「我是想說,通常喜歡小孩的人也一定會喜歡小動物,這樣的人,絕大部分都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范先生,你喜歡小動物吧?」
范馥峰終是忍俊不禁地笑了,笑音低沉悅耳,耐人尋味。
「還不算討厭。」
微偏著瓜子臉,余文麗定定仰望著眼前的男人,神情柔軟,一會兒才嚅出聲音。「……那、那很好。」
心在浮動,如泊在岸邊的一艘艘小船,潮來潮往,隨潮起伏。
好奇怪的感覺,她首次體會,有些不著邊際,卻又真實地存在內心。
她想,她喜歡上他的笑了。平淡溫暖,還有一點點兒的靦腆壓抑,成熟的男性臉龐露出孩子氣的神態,這男人的笑真不賴。
真不賴哪……
第二章
思緒紛亂,在漫天飛舞中不意間勾揚起興味,隱隱刺激了埋在內心深處的某樣東西。
於是,渾身的毛細孔在瞬間張散,裸露的藕臂與細膩頸項竄過麻感,穿透脊椎,如電流般微刺微疼,她耳中甚至捕捉到那聲響,「啪啪啪」,細微卻興奮。
「冷嗎?」身旁的男人低問。
余文麗瑟瑟輕顫,不是因為冷,是胸口躁動得厲害。
「不會。」如是回答,她雙手卻環抱,緩緩摩挲著自個兒的裸臂。
范馥峰無語,高大身軀狀若無意地往旁淡然一移,擋在風頭的地方。
她再次揚睫瞧他,這一次,耳畔那「啪啪啪」的電流聲更清晰了。
她顫慄著,呼吸有些不順暢。
又於是,她突然明白,自己必須對他做些什麼。
試探地、主動地、值得鼓起勇氣地跨出去,而非萍水相逢後又緣隨柳絮,由著在風中顛擺。
「這附近有一家義式料理,海鮮局飯和青醬做得很贊,晚餐一起吃?」彷彿邀請的是一位認識許久的老友,她語氣靜謐謐,眉眼間的柔軟與漸沉的暮色融作一起,幽幽漫霞。
男人背光的臉龐有幾許隱晦,那神色即閃即過,快得幾難分辨。
「我請客。機會難得呢!」她眨眨眼,飛揚的眉兒淘氣俏麗。
范馥峰咧嘴一笑。「你剛才已經請我吃了一支霜淇淋了。」
到現在他還弄不明白是怎麼從她手中接過那支霜淇淋塔的,總之回過神後,東西已經出現在他掌裡。
「我今天請客請上癮了,就不知這位先生願不願意賞光,讓我略盡地頭蛇之誼?」他沉靜如深海的眼太撩人,她還不想放他走啊!
說不訝然那是謊話,被美女如此溫言笑語地力邀,他受寵若驚。
仍是不太敢直視那雙美得過分的大眸,怕一下子把什麼弄亂了。他受過的教訓還不深刻嗎?不學乖,到頭來傷得更重,能去怪誰?
「謝謝你。」深深吐納,他終是迎向她,低沉嗓音在夏風中浮漾。「我還有約,該走了。」
軟軟的釘子碰了過來,余文麗微微怔然,竟莫名地有些想笑。
好吧好吧,是她太高估自個兒的魅力了,以為丟出幾朵嬌笑、溫言軟語一番,便能無往而不利,這回算踢到鐵板了。
暗自歎息,她麗顏仍浸潤在汪汪淺笑中,巧肩聳了聳,一派輕鬆無謂的模樣,腦子裡已轉得飛急。
「唔……那、那你跟人家約在哪裡?我有車,可以載你過去。」真是史無前例,以往是圍在身旁一拖拉庫的「狂蜂浪蝶」前仆後擁地搶著當她的護花使者,現在風水輪流轉,她也厚起臉皮硬搶著當人家的護「草」使者了。
「太麻煩了,搭捷運很方便。謝謝。」他笑笑地回絕,即便心中訝然指數再攀一級,那張古銅色臉龐卻掩飾得極好,仍舊溫和——帶著淡淡距離感的溫和表相。
余文麗當頭挨了一棒,咬住幾要衝口而出的挫敗呻吟,再接再厲地道:「反正順路啊!我也要回台北市區,不麻煩的。」
范馥峰未再作表示,深黝黝的眼掠過她看向對岸漸漸朦朧的觀音山。
「我陪你往回走,這段河堤的照明不夠,樹木也多,女孩子家獨自一個總是不妥。」特別是她又長得這麼不安全。
低潮的心緒因他自然流露的關懷稍稍回復生氣。余文麗抬起皓腕將幾縷髮絲塞至耳後,精靈的眸子溜溜轉著,欲言又止。
「麗麗!」
聽見喚聲,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朝他們跑來的高瘦男子。
范馥峰認出那人,方才在警察局裡打過照面,她喊對方「伊哥」。
「你怎麼說走就走?我才進檔案室一會兒,出來就讓我找不到人了。」
「先生,我又沒做壞事,為什麼不能說走就走?」余文麗皺皺俏鼻。
「不是啦!」他搔搔頭。「唔……總之,你今晚來我家,我請你吃飯,我、我……咦?這傢伙在騷擾你啊引」終於察覺到在場尚有第三者,他雙目細瞇,瞪住一旁沉默不語的范馥峰。
余文麗挺身擋在兩男之間,一隻細臂還插在蠻腰上,涼涼地開口。「別想用你那套嚇我朋友。」
「你朋友?這麼快就變成朋友啦?」伊哥兩指搓著下巴,眉毛一高一低輪流挑動,只差沒發出「嘿嘿嘿」的笑聲。「來來來,既然是你新交的朋友,那就更要好好聊一聊了。」
「喂?!」倒豎柳眉充滿警告意味。
「我該走了。」她另有別人陪伴,已不需要他發揮騎士精神。范馥峰說不出此時內心的感受,像是墜下一塊大石,他應該感到輕鬆、無負擔,但詭異的是,那沉甸甸的重量彷彿壓入底端般,他胸口莫名一沉。
明該曉得,如她這般外貌出眾、談吐活潑的女孩子,追求者定如過江之鯽,被眾星拱月地捧在掌心中呵護!若不是今天發生的小小意外,她和他大概是兩條平行線,永遠也交會不到一起吧?
真是該走了……
「范馥峰——」情急之下,她不禁連名帶姓地喊他。
沒用的。男人堅心如鐵,淡淡朝她和伊哥頷首,掉頭就走。
「咦?真的走啦?麗麗,這只蒼蠅不怎麼黏耶!唔……欲擒故縱,其中必定有詐,要小心哪!」
伊哥還來不及收回視線,一旁的余大美人再也隱忍不住發飆了——
「都是你!都是你啦!誰要你跑出來攪局?!害我電話號碼、手機號碼、住家地址、Msn、即時通、媚兒信箱,一樣也沒要到!他沒騷擾我,是本小姐騷擾他,你了不了啊?!」氣得優雅的空姐形象全拋到天邊去,跺腳,她抓起小提袋拚命打人。
擋擋擋、退退退,還是被狠K了好幾下。「嗚~~不要這樣,你別火嘛!誰教你三不五時就被追著跑,我也是關心你、愛護你,我我我……我一片赤誠感天動地,不要再打啦!」
中場休息,余文麗喘息著,發火的貓眼既艷又……又凶狠。
伊哥小心翼翼地挨近,陪小心道:「你、你別氣,氣多了對身體不好,會有皺紋的。呃……呵呵,今晚跟我回家,拜託,求求你啦!」
從小提袋中抓出礦泉水咕嚕咕嚕地灌著,心頭火稍減,她睨著他。「你老婆跟你冷戰,要我去幫你說好話、當和事佬,以為我不知道嗎?昨晚我一下機,跟飛行團隊才開完檢討會,在機場辦公室時就接到你老婆打來哭訴的電話了。哼哼哼,親愛的表哥,直接告訴你吧,總之,你這回糗、大、了!」撂下話,她一雙蝴蝶涼鞋踩得答答答地趕往捷運站方向追人去。嘖,也不曉得能不能追上。
「哇啊啊,,親愛的麗麗表妹,別這樣嘛,,我來跪,我跪你還不行嗎?你表嫂跟你最有話聊了,你幫幫人家嘛!嗚嗚嗚,,」
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撲過來扯住她手臂的這一位大德,顯然已經到了傷心處。
唉……
她三聲無奈地仰天歎氣,巧肩垮下,只得把那黏重的惋惜悄悄擱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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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天垂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