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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幣十塊錢的雙色霜淇淋,老闆有意顯本事,甜筒抵在機器下一圈圈擠出完美的錐形,份量夠,真有型,便宜又大碗。只是……怎麼會出現在他手裡?他對甜食向來不太感興趣的。
「這東西是拿來吃的,不太適合研究吧?」再看就要融化光嘍!
范馥峰臉微熱,把那「塔」霜淇淋當成瀕臨絕種的動物看待的專注眼神,不由得移向調侃他的那張笑臉上。
「快吃,這家的冰衛生又可口,掛保證喔!」她大口舔吮樂無窮,高高的霜淇淋塔正以快且穩定的速度消逝中。
她的吃相絕對稱不上斯文,跟秀氣兩個字也沾不上一點點邊,但那痛快朵頤的模樣有股說不出的純然魅力,細瞇的眼、鼻腔中不時哼出「唔唔」的讚美聲,清楚地表現出她舌蕾所品嚐到的滋味有多麼、多麼美好,彷彿不嘗要後悔終生。
美食節目和食品廣告應該找她去拍,效果肯定驚人的好。范馥峰作出結論。
「啊啊啊!滴下來了,快舔啊!」她驚呼地扯動他的臂膀。
他回神,黝臉一偏,張開雙唇,反射性地把即將滴落手背的一小坨冰截入嘴裡,跟著順口咬下好大一口,整塔霜淇淋立刻少去三分之一。
好冰……綿綿軟軟的,而且沒有那種膩人的人工甜味。看來,她在這一帶「混」得挺熟,知道哪裡找好吃的,跟警局的人也能稱兄道弟。他想起她適才撥的那通電話。
「好吃嗎?」那對亮麗的杏眼眨了眨。
「嗯。」他頷首,再咬掉一截。
「要用舔的,邊舔邊吃才有滋味啦!」軟軟語調猶若歎息,像是對他的「不受教」有萬般無奈。「要像我們這樣。」和小男孩手牽手,她垂臉對著小傢伙眨眼一笑,一大一小的兩顆頭顱略偏,探出粉嫩舌尖,像貓咪般舔食著各自握在手裡的冰品。
怎麼吃個霜淇淋也這麼多學問?
范馥峰瞥了眼十分鐘前仍泫然欲泣、好不可憐,此時小臉蛋卻開心得紅撲撲的小男孩,內心那股不思議的神奇感繼續擴大中。
視線重回到她臉上,他瞅著她小貓般的吃相,見那小巧舌尖一下下地輕勾慢卷,辣辣的熱氣忽地直飆上來,不僅頭皮被烘麻了,粗頸和兩隻大耳也都紅了。
噢∼∼他大腦裡淨轉些什麼啊
萬分狼狽地撇開臉,把她的「吃霜淇淋教學」猛地拋到外太空,依舊遵循自己豪邁的吃法。
「不是要送孩子到警局嗎?」忙找個話題,希望她不要注意到他黝臉上突如其來的紅暈。
「是呀!」她仍是笑咪咪的。
三分鐘後,把最後一口霜淇淋解決掉,她抽出一張濕紙巾,不由分說地塞進他的大掌裡,跟著蹲下來替小男孩擦淨小臉和小手,兩人嘰哩咕嚕又對起話來。
「OK!走吧!喔,對了,安德魯要你也牽著他的手手。」
范馥峰先是一怔,居高臨下地俯視那團小不點兒,那孩子的蘋果臉仰得高高的,眼神溫馴羞澀。
怎麼,有漂亮姊姊居中斡旋,他終於看出「怪叔叔」其實面惡心善了?
好笑地撇撇嘴,他貢獻出佈滿粗繭的大掌。
那隻小小、小小的手立即抓住他兩指,開心握緊,衝著他咧嘴笑,又瞧向牽著他另一邊小手的美女姊姊。
『帶你找爸爸、媽媽去嘍!』
他聽不懂她的義語在說些什麼,美女一動,小傢伙跟著動,他自然也被牽著去。
人來人往的淡水堤岸,暮色更深,街燈剛起,添上幾分可人的浪漫。
瞅著石板地上拉得長長的三抹大小淡影,夾在中間的小人兒蹦蹦跳跳的,而另一抹影子纖細修長、裙襬搖搖,他莫名的有種錯覺
真像一家三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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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太多了,對健康不好。
范馥峰暗自苦笑,對於遇上一名友善過度且笑容燦爛的美女後,大腦細胞便不太尋常的運作狀態感到困惑,亦微惱起自己。
他一手按住懸在胸前的相機,放在身側的另一隻手則悄悄收攏五指,此時石板地上的淡影成雙,中間活蹦亂跳的小影兒在十分鐘前已安然送回那對粗心的外國夫婦懷裡。
協尋走失兒童事件圓滿落幕,警員過來跟他們哈啦了幾句後,范馥峰連姓名都來不及報出,馬上又被身旁的大美人挾持出場。
淡水分局就設在觀光河堤的盡頭,再過去依然是河堤,但氣氛寧靜不少,多為住家和幾間隱在老榕後的餐廳,遊人沒有前段熱絡,卻更適合閒步輕散。
「我叫余文麗。余致力國民革命凡四十年的余,溫文美麗的文麗,很好記的,就是『我溫文又美麗』的意思。你叫什麼名字?」
美女大方地自我介紹,脆聲如鈴,絲毫沒打算隱藏水亮大眼裡的好奇。
「范馥峰。范仲淹的范。馥是……花香的意思,山峰的峰。」他比較習慣英文的自我介紹,還有,那句「我溫文又美麗」讓他的嘴角淡淡一勾。美麗是有的,溫文嘛……似乎不太適合拿來形容她這種活潑、熱情外現的姑娘。
她點點頭。「是『清香馥郁』、『香馥如蘭』的馥。馥峰,花朵滿開、花香四溢的山峰,呵∼∼這名字可壯麗了!」
他耳根溫熱,不禁口拙,乾脆抿唇不語。
可惜被好奇寶寶附身的大美女沒想這麼就放過他。
「范先生是專業攝影師嗎?」雖然對相機沒啥研究,但掛在他胸前那架單眼玩意兒一看便知來頭不小。
他搖頭,沉默了三秒才道:「不是。我技術沒那麼好。」他拍的東西只求真實呈現,不講究燈光、背景。
哇啊∼∼這男人有夠拘謹、有夠……不愛跟美女聊天。
她長得漂亮,標準大美女一枚。余文麗心裡明白得很。
打小,她對親愛的老爹老媽賦予她的外貌就十足自信,再加上她懂得打扮、懂得如何突顯自己的優點,如此美上加美,教她連連奪下幼稚園、國小、國中、高中、大學五朵校花。後來順利考上空服員一職,同事雖都是帥哥美女級的人物,她也不遑多讓,繼續發光發亮。
而身為一名身心靈皆美的大美女,余文麗太清楚當中的優缺點。
優的是,走到哪兒都吃香,只要她甜甜笑幾下,大家都愛來親近,對她不設防,教她能輕易地融入任何一個團體。
但,問題就出現了,福禍相依哪,太好的人緣常常也替她招來太旺的桃花,其中還不乏那款「打死不走」、「死賴活賴」,把「烈女怕纏郎」奉為最高指導原則的貨色。
後來鬧得她只好努力實行「分級制度」
她對孩子好、對老人好、對親朋好友好、對貓好、對狗也好,就是對第一次見面就朝她亂放電的男人很不好。
而身旁這位「花香滿山峰」的大個兒很有意思的,不僅沒放電,像是連看也懶得多看她一眼,中規中矩得很,同她走在一塊兒,她可以感覺到他刻意拉出距離,不願靠她太近似的。
噢!他是有點小小傷害到她美女的尊嚴了。
人性很奇怪,當對方的反應超脫預期,倒讓她在意起來了。
心裡對著自己扮鬼臉,她再接再厲地重開話題。「你看起來挺喜歡小朋友的。」
他迅速瞥了她一眼,漫不經心地淡應:「是嗎?」
她頷首,笑容不減。
「你蹲在安德魯面前哄他的樣子很有趣,像在安撫受到驚嚇的小動物。」她全瞧見了,只是那孩子原就嚇壞了,他又長得魁梧有力,再加上語言不通,他忽然像座小山般蹲在孩子面前,哪能不嚇人?
范馥峰臉一陣灼辣,猜想自己哄那孩子的模樣肯定很蠢。
「那小傢伙喜歡妳。」語氣依然淡渺渺。
余文麗得意地笑出聲,半開玩笑道:「我有練過,不是誰都能辦得到。」笑臉迎人耍親切原就是空服員基本手則第一條啊!
其實那孩子也喜歡他的。
雖然相處僅短短半個小時左右,但安德魯看他的方式從一開始的驚懼迅速轉成信任,孩子的反應向來直接,沒有模糊地帶。
他的五官儘管粗獷樸實,濃眉下的兩道眼神卻深邃正派。
胸膛結實、兩肩寬厚,不是那種在健身房中以精心比例鍛練出來的完美體型,而是散發著自然的陽剛氣味。他曬成古銅的膚色和剛毅的臉型給人某種說不上來的好感,溫暖如陽,像是一個值得全然信賴的好朋友,可以交往一輩子,若錯過他,會後悔一生。
咦?後悔一生?是不是想得太嚴重啦?
菱唇抿不住又噗笑了聲,引來男人古怪一瞥,她連忙正正神色。
「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
「噗——」
余文麗不由得停下腳步,轉過身軀直接面對他,略誇張地笑歎:「范先生,那句『你知道嗎』是發語詞,表示我底下有話想問,你可以直接略過不理,因為重點在後面。如果非出聲不可,你可以反問:『什麼?』或者是『我應該知道什麼?』,這樣我才能順利把話往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