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多處是傷,這下鐵定要休養好長一段時間了。
「我討厭看見妳哭,好難看。」口氣仍是霸道,忍著痛楚,他舉起不穩的手,抹去看了生厭的水珠。
「我更討厭看到你笨得不顧自己性命!」
「妳是我的妻子,我來救妳是天經地義。」
就只是妻子嗎?
都到了存亡關口,她的相公還是不會說些好聽的話。「來救我也不需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吧?以你的能力,你可以反抗的,做什麼這麼笨得任人打。」替他披上毛裘,綁上細繩,她不要他凍著。
以前她愚蠢極了,世間有多少女子只為能得她相公的重視到連自身性命都不要,她早已是天下間最幸運的女人了。
「夫人妳罵得好,將軍他讓笨字纏住,說什麼只要赤隆多朗肯放妳回去,將軍就任憑他處置,我提議派軍隊來搭救您,將軍卻說這樣太冒險,死也不肯。」趁能罵的時候,石無拓當然盡量罵,誰也不曉得下一當口,他還有沒有這口氣能用。「倒是夫人您,見到您平安就好,也不枉我和將軍受這刑苦。」
「石大哥,我……」金梓頓了下來,不知如何開口。
「怎麼不說下去?告訴他們妳為何能在我營地裡自由行動,告訴他們妳做的決定,告訴李默寒妳最後要他為妳做的一件事。」高傲的男音伴隨赤隆多朗壯大的身影出現。
李默寒臉上掠過不解與不安,大掌緊緊抓牢金梓。「梓兒,這話什麼意思?」
金梓垂臉心虛地不敢看他。
「哈哈哈,梓兒不敢說,就由我來說好了。李默寒,梓兒懂得什麼樣的男人才是最適合她,她沒道理為了一個將死之人賠上自己的一生,我喜歡她,她也願意接受我。」眼中閃著噬血光芒,他驕傲的道:「只是在梓兒的觀念裡,她還是你的妻,她違背不了道德良知嫁給我,所以,她是來向你討休書的。」
「休書?夫人您怎能這麼做?」石無拓不敢置信。
李默寒唇瓣冷笑,黑瞳牢牢凝視著垂首的女人,想知道她此時腦袋裡在想什麼,「妳希望跟我斷了瓜葛,然後嫁給他?」
金梓不願多談,只是點了點頭。
「梓兒,別忘了我答應過妳,永遠不丟下妳,我就算死也不會寫下休書。」
心狠狠一撞,金梓捏著掌心,抑制住奪眶欲出的淚珠。
討厭的將軍爺,平常花前月下,要他講些感人的話不會說;這會兒嘴裡頭念著承諾做什麼,想害她痛哭嗎?
赤隆多朗強拉起金梓,奪回這個應當屬於勝利者的女人。「要不要休書對我們都沒差,只是梓兒念在夫妻之情,在你死前仍尊重你。」
李默寒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我死,能保梓兒平安,我很樂意。」
金梓猛一抬頭,她以為他會生氣,會罵她,她又一次選擇了拋棄他不是嗎?
赤隆多朗一腳狠狠踢向他的胸口,令李默寒嘔出一口血。
「階下囚還有條件可談嗎?別以為自己有多偉大,大將軍,哼!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被我這野蠻子踩在腳下,來人,給我剌他幾刀,看他還有什麼本事活下來……」
「讓我來。」突兀的女音令在場的人吃驚。
「妳來下手?」赤隆多朗有著懷疑,她能這麼絕情的對待李默寒?當中不會有詐吧?
「你答應過我保留將軍爺的全屍,所以直接往他心上抹上一刀就好了吧?將軍爺的心與常人不同,我知道他的心不在左邊,讓我下手。」
李默寒挑眉,沒想到梓兒真要他死!
「妳瘋了嗎?怎麼可以出賣將軍?將軍是為了救妳而趕來,妳怎能忘恩負義的對他?還想斷了和他的關係,要他的命!夫人,妳的心怎麼這麼狠!」石無拓奮力搖著鐵牢,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石無拓激烈的言論,看在赤隆多朗眼底,更增加金梓話的可信度。「我的好梓兒,妳果然是依順我的。」
看來,他先前那番話已經說動了金梓。
短小鋒利的匕首交到她手裡,耳裡聽不見石無拓咒罵的聲音,握著刀,她一步步朝著坐在角落裡的李默寒靠近。
他沉眼看著她,她卻對他露了一抹笑。「將軍爺,我說過了,我會殺你就真的敢。」
晶眸中的頑皮之色,才讓他捕捉便消失無蹤,下一瞬間,刀口探入他的胸口,身體上的痛楚令他攬緊眉,但她臉上不變的燦爛笑容卻令他心顫。
她的唇觸上他乾裂的唇瓣,低訴短短幾句後,連同刺入他胸口的刀,狠狠抽離。
一陣微淡又清涼的氣味撲鼻,李默寒急喘幾口氣後,閉上眼,動也不動。
「你,去查查他!」赤隆多朗指使手下去探探李默寒的鼻息和脈搏。
「報告,敵犯已無氣息。」
「好,幹得好!」赤隆多朗興奮得摟過發抖的金梓,搶過沾滿血的刀口。「我信了妳,梓兒,我馬上去準備,今天就是我倆的成親之日。」他命人在休書上蓋上李默寒的手印。
「妳這個無情的女人,妳殺了將軍,我石無拓就算做鬼也不會放過妳!」
「多嘴!」獄卒拿了鐵棍就往石無拓身上打去。
「赤隆多朗,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金梓拉扯住赤隆多朗的手臂,眼神擔憂的看著那躺在地上,她的「已故」前夫。
「放心,我絕不食言。」大患已除,赤隆多朗完全不在意渾身是傷的石無拓。
無馬代步,想走出這片冰冷的荒野,無疑是自尋死路。
既然都是死,讓石無拓帶著李默寒的屍首離開,他准。
☆☆☆☆☆☆☆☆☆☆ ☆☆☆☆☆☆☆☆☆☆
融雪之際比雪花紛飛還來得嚴寒,手掌讓冰氣凍僵了,他依舊抓緊沉重難前的推車,在白花花的風雪中前行。
這是他一生中最尊敬的將軍,無論如何,都要送他最後一程,帶他回去。
嚴風凜冽,風吹亂了他的視覺,他看見了可笑的幻影,那包裹著將軍遺體的毛裘似乎蠕動了下。
連風也在悲歎將軍的逝去。
石無拓推動難行於雪地上的推車,可這會兒明明沒了風……
他用力眨了眨眼,幻覺變嚴重了嗎?那暖裘蠕動的跡象愈來愈明顯,動作愈來愈大。
一個箭步衝上去,他掀了開--
李默寒睜開略帶迷濛的眼眸,手微微抬起,刺眼的光線令他差點睜不開眼,好半晌,才能對上一張喜極而泣的臉龐。
「將軍!你……沒事?」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他只想飆他個三天三夜的淚水。
「你把我包這麼緊做什麼?」剛恢復力氣的他,四肢仍有些麻痺,差點掙脫不出毛裘。
「太好了,將軍,你還活著!」石無拓重重吸了鼻子,把淚水逼回,「可是……你不是沒了氣息嗎?」
李默寒也覺得莫名其妙,他應該死在刺入心口的那刀下,不是嗎?
他低下頭,雙目一凝,梓兒刺傷他的那刀在……右邊?
他想起了那股清淡微涼的氣味,憶及梓兒身上的薄香精,梓兒說過那氣味會讓人昏迷幾個時辰,卻沒說明還能讓人假死。
這麼說,梓兒不是要殺他,而是要救他。
你是我最愛的將軍爺,我絕不讓赤隆多朗再有機會利用我來要脅你,雖然我真的好希望,能永遠對著你喊將軍爺……
梓兒!
心中浮現恐懼,李默寒搖搖欲墜的站起來。
「將軍,你做什麼?你身上都是傷,別逞強站起來了!」
「我要回去救梓兒!」天殺的笨蛋,那個女人懷著他的孩子,還想做什麼蠢事?
「救她?將軍爺,你別忘了,她背叛你改投敵方的懷抱……」
「滾開!」推開石無拓的攙扶,他吐納著氣息,穩健地站在雪地上,撕裂的傷口再度泛出血水,不斷滲出,裘衣染上殷紅,他差點連站都站不穩。
閉目運氣,無論如何,他都要回去。
「將軍爺……」
一陣轟隆隆聲將石無拓的勸阻淹沒,大地跟著晃動,活像是有千萬匹馬經過。
莫非赤隆多朗知道李默寒沒事,派人馬前來追殺嗎?
來不及有反應,大隊人馬就已停在他們面前。
突兀的是,三隻耳尖頭大的黑狗,衝到李默寒的周邊打著圈圈轉。
帶頭站立在車前的一男一女,李默寒並不陌生。
「李大哥,你這身模樣真是有夠狼狽,淒慘,希望我話說完前,你還能挺得住。」領兵前來的正是李默寒的好友睿王爺。
「皇上知道了你的事,待命我帶兵來幫你,務必將夫人救出,另將最後餘黨和赤隆多朗擒回,我帶來了你的兵器和戰袍。」遲疑著是否將百斤重的巨斧扔給他。
「拿來。」李默寒替睿王爺做了決定。
他舉起手一接,咬牙接下那沉重的斧身,逞強也罷,都不能阻止他要救金梓的決心。
睿王爺身邊,讓棉襖包裹成球型的辮子姑娘,東張西望的道:「怪了,小金的裘衣在你身上,那小金呢?我讓嗅香犬尋味而來,是要救小金,不是救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