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張家茶園的主人是我的好朋友,就把他當作自己人,什麼都可以談,也可以問,你若有心開店,他會是教導你關於茶的知識最好的老師,我已經跟他說你會在那裡待上好一陣子,所以不用擔心,放心的去吧。」
老人頓了一下後,又感慨的說:「現在的茶館大多標榜國外進口的紅茶,其實台灣紅茶也是名聞遐邇的,如果你真能開一家以台灣茶為主的茶館,對台灣的茶農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我就不信台灣的茶會輸給飄洋過海來的茶。」
梁豐艾看看老師又望望一旁的婦人,他們都對她投以鼓勵的目光,於是她接過紙條,思忖半晌。
怕什麼,就當作是一場旅行不就好了嗎?旅程中一定會有很多新奇的事情等著她的!她為自己打氣著。
展開紙條,看見上頭寫著張沉潛三個字,她心想茶園主人一定和茶齋老師一樣,都是個修養內斂的品茶達人,所以才會成為好友。
「嗯,那我出發了,謝謝老師費心的安排。」她起身鞠躬道謝。
「路上小心。」
「老師也要保重身體。」
「對了丫頭,別忘了幫我帶一罐台茶十八號回來。」
拍拍胸膛,她俏皮一笑,「沒問題。」
千里迢迢到南投魚池鄉,要是沒看到傳說中的極品紅茶──台茶十八號,她是不會甘心的。
當初會學泡茶全是陰錯陽差,要不是兩個多月前的一個半夜,加班過度的她再也承受不住的嘔吐不止,被緊急送醫的話,她現在恐怕還在會計師事務所裡和數字奮戰。
那一次她把大家都嚇壞了,好友沙芙娜和沈逸嵐紛紛勸她別再沒日沒夜的超時工作,必須學習慢活原則,而沙芙娜更擅作主張的幫她報名到清茶齋學泡茶,她才會闖進了茶的世界。
也許是覺得太有趣了,全然不懂茶的她竟然異想天開的想要開一家完全採用台灣茶的茶館,好滿足她心裡渴望溫馨的感覺。
「呵呵……」癡笑著自己的愚勇,她前往車站搭上南下列車。
現在說開店或許還早了點,不過,這的確是她下一個目標。
☆☆☆☆☆☆☆☆☆☆ ☆☆☆☆☆☆☆☆☆☆
南投魚池張家茶園。
「六嬸、六嬸,清茶齋的老頭兒來了沒?」張沉潛還沒踏進屋裡,就扯開喉嚨大喊。
接到老頭說要來拜訪的電話後,他從一個禮拜前就開始期待,不知道這回他們倆碰面又會擦出什麼火花來,為此,他今天還特地提早從茶園趕回來。
只是沒看見六嬸,倒是六嬸的大媳婦阿惜快步的迎上前,「少爺,早上台北來了電話,說清茶齋的老先生不來了,不過,他有個學生想來茶園學習,屆時要麻煩少爺多多照顧。」
張沉潛倏地停下腳步,「啥,他不來了?」英挺的雙眉頓時聚攏。
「是啊,說是得了重感冒,不過他的學生會代表他來茶園拜訪。」
「呿,有啥好拜訪的,這老頭當我們茶園是招待所啊!他不來叫他學生來幹麼?我哪有什麼美國時間去招待他的學生?」他不滿的咕噥。
可惡,被老頭晃點了!好端端的得什麼重感冒,一定又是睡覺不蓋被子惹的禍,回頭一定要打電話跟他抗議!
「這是他學生的手機,他要少爺別忘了到車站接人。」
「很好,這老傢伙分明是把我當司機了,還想使喚?!」他臭著臉瞪向那張寫著電話號碼的紙條,掙扎了老半天才勉強接過並塞進口袋,然後隨口問道:「六嬸不在?」
「在屋後忙著張羅午餐,她說有客人要來,得多弄幾道菜。」
濃眉倏地一皺,「不用了,叫六嬸別忙了,簡單吃就好,誰吃不慣粗茶淡飯就滾回台北去,我才不希罕。」張沉潛不快的說,轉身就要走人。
「欸,少爺,你得去車站接人啊!十點的車。」阿惜連忙出聲提醒。
「知道了,待會就去。」他揮揮手應允。
阿惜望著那道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搖頭失笑。
這個少爺就是這樣,明明為人古道熱腸、正直仁義,偏偏說話不中聽,明明只是不想讓婆婆勞累,卻又把理由推給從台北來的客人。
☆☆☆☆☆☆☆☆☆☆ ☆☆☆☆☆☆☆☆☆☆
微感失望的張沉潛走回自己的房間,換下沾了泥的茶園工作服,在簡單的梳洗過後便套上條紋襯衫和牛仔褲,直接往另一個房間走去。
叩叩──
木門後傳來女子氣若游絲的聲音,「進來。」
推開木門,他大步跨進室內,「沉媛,今天天氣不錯,怎麼不出來坐坐?」一改方纔的態度,他帶著溫和的微笑望著房間裡的女孩。
張沉媛沒有回答,只是問道:「家裡有客人要來?」
「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客人,說是老頭子的學生。」
「嗯。」女孩聞言便低下頭,繼續看著自己手裡的書,沒再吭聲。
張沉潛還想要說些什麼,可是看著妹妹素白的臉上明顯寫著拒絕,他也只能把話收回,在心裡低歎後默默轉身離開。
他一走,屋裡的人立刻闔上書本,藕白的雙手轉動著輪椅來到窗邊,澄澈的眸子以一種崇敬卻疏遠的目光望著窗外的燦爛,須臾,蒼白的臉龐似乎扯出了一抹極淡的笑容,旋即又換上了冰冷的表情。
下一秒,她又低下頭,轉動著輪椅背對陽光,一聲幾不可聞的輕歎由她緊閉的口中逸出。
而這一頭的張沉潛只是坐在駕駛座上,一臉陰鬱的望著妹妹房間的方向。
愛情真是害人不淺的東西,硬是把他捧在手心疼愛的妹妹糟蹋成這副模樣,他發誓,只要讓他遇到那個負心漢,他絕對會毫不留情的把那人打進醫院!
「該死的混帳!」他發洩似的捶打著方向盤,那股憤怒還在他體內殘留著,費了一番心力,張沉潛才叫自己平靜下來。
分神看了看表上的時間,他不甚情願地逼自己收斂思緒後,才踩下油門離開。
☆☆☆☆☆☆☆☆☆☆ ☆☆☆☆☆☆☆☆☆☆
梁豐艾已經不知道睡到第幾殿去了,頭一逕的點啊晃的,好幾次都很驚險的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在短暫甦醒後,又再度低下頭,繼續她永遠不足的睡眠。
原本計畫和老師搭一大早的班車南下,可是老師臨時因病不能成行,而她在清茶齋裡又耽擱了些許時間,所以只好改搭下一班車前住,等她到達台中火車站時都已經十一點半。
只是怎麼沒看到要來接她的人呢?她明明已經打電話到茶園去,對方也說接她的人已經出發了啊!
她努力瞪大眼睛,就是沒看見疑似張家茶園的人,只好坐在車站外的長椅上癡癡的等,等到周公都來邀她作客了,張家茶園的人都還沒出現,困極的她索性以薄外套裹住腦袋,就這麼呼呼大睡起來。
而另一邊,張沉潛一路都怒火未歇。
不是十點就該到了嗎?人是死去哪裡了?害他像個呆子似的開著車在車站附近不停繞圈。好不容易想起阿惜給他的電話,偏偏打了還是沒人接聽。
「老頭的學生是耳聾了嗎?手機也不接!」他抓狂的把手機住一旁扔去,在繞了第十圈後,再也不耐煩的將方向盤一轉,掉頭往茶園開去。
「臭老頭,不來還給我找麻煩。」他不停的咒罵著。
但沒想到車子才開至半路,阿惜便打電話來說,那個台北來的大牌傢伙錯過原本的車次,所以得等到十一點半才會到車站,而現在他的手錶正好指著十一點二十分。
「靠!媽的,當我很閒啊!」他擱在方向盤上的手緊握成拳,當下恨不得把對方的脖子扭斷,卻只能心不甘情不願掉頭回車站。
停妥車子後,他由停車場走向車站,每踏出一步都不忘留下一把憤怒的余火。
只是在來來往往的人潮裡,他就是沒看見有誰像是在等人,好不容易人潮散去後,扣除當地的遊民,他只看見一個用外套蒙頭大睡的……小女生。
不會是她吧?阿惜說是老頭的學生欸!在他的印象中,會到清茶齋學泡茶的通常都是社會人士,鮮少有這麼年輕的啊?
「老頭什麼時候改吃嫩草了?這不會是他孫女吧?高中畢業了沒有啊?」隔著一小段距離,張沉潛偷偷打量著癱坐在椅子上的人,兀自揣測著。
不會吧?睡得可真沉,在人潮來來往往的火車站都可以睡這麼死。
他走了過去,伸出食指推了一下瘦弱的肩膀,「小妹妹,小妹妹!」
睡得像豬的人仍舊是一動也不動。
嘖,還真是有夠好睡!在她面前踅了半圈後,他決定掏出手機,二度按下阿惜給的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