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對不相信她的改變是自然的蛻變,如果不是動了手腳的話,她那一張容易被人遺忘的臉不會變得如此亮麗。遺憾的是,她的畏縮讓她整張臉又跟著陰沉起來。她的頭不禁垂得更低,就連背脊也跟著彎了。「你覺得自己丑嗎?」他又問。
他冰冷的話語恍若化為利刃扎進她的心口,想搖頭,卻又無力。
「若真是如此,你當初怎麼有勇氣跟我告白?」見她愈顯自卑,那姿態讓他更加生厭。「人要有自知之明的,不是嗎?你既然覺得自己丑,自卑又陰沉,就別想要高攀別人,也別傻得以整形達到吸引人的目的,你要知道,現在貼在你臉上的五官並不是屬於你自己的,這一份美麗是醜陋的。」
於至可默不作聲,柔軟的手心緊緊握起,像是努力地張開一扇防護網。
「我知道自己並不美。」她細聲道。她知道學長沒惡意,他這個人向來如此,但是,這種話聽多了還是很受傷的。「是醜。」他毫不客氣地道,壓根沒想到自己的言語有多傷人。暗暗呼吸一口氣,她努力地讓自己正常一點。「時間很晚了,要不要我扶你進去休息?」她站起身,等著要扶他。
「不要,我才剛睡醒.」他拿起遙控器再度尋找能不讓他看得打哈欠的節目。
「那,你不睡嗎??」
「我不是說我剛睡醒嗎?」展御之不耐地微蹙起眉。
睡睡睡,每天就是吃、喝、睡,再睡,他真的要變豬了。
吃藥害得他腦袋很混沌不清,要是再睡下去,他真懷疑自己會不會一路睡到黃泉路去。
「那,我回去休息了。」
「你不陪我聊天?」
「可是,我還沒洗澡。」這幾天見他在沙發上睡著,她總是替他蓋上被子之後便回房休息。
然而今天不幸把他給吵醒了。
只是,他的反應落差會不會太大了一點?剛才不是才在數落她而已嗎?怎麼現在又要她作陪?「我很無聊。」他托著下巴。「可以等我洗完澡嗎?」「我給你五分鐘。」
五分鐘?
「快點,你只剩下四分鐘五十五秒了。」他煞有其事地瞅了一眼掛在電視上頭的掛鐘。
於至可聞言,快步跑回房裡。
睇了她的背影一眼,展御之耐人尋味地勾唇淡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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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盛開的阿勃勒真的很漂亮。」
「嗯,這是我媽媽栽種的。」
「最了不起的是裡頭的香草。」
「還好啦,我只是照著我媽媽留下的本子照顧這些香草而已。」
外頭一搭一唱的對話,吵得因藥性而熟寐的展御之轉醒,惱火地瞪著身後這一面鑲窗的牆。
搞什麼鬼啊?現在到底是幾點?
他看了腕表一眼,發覺才下午兩點多,這不是等於他才剛睡著沒多久嗎?
到底是哪個混蛋把他吵醒的?想把妹也閃遠一點,話說得那麼大聲做什麼?
展御之坐起身,推開窗子往樓下一瞧,發覺後頭竟是一座小花園。
只見紅磚圍牆旁種滿了樹,樹上掛著一串串黃色的花串,一陣風吹來,枝條搖曳生姿,確實相當賞心悅目。
不過,他推開窗子不是想要賞花,而是要找那對吵醒他的男女。
瞇眼尋找著,他在茂盛的樹底下發現兩人的蹤影,一個是於至可,而和她說話的男人他並不認識。
「聖可,你真的很了不起,這一家店幾乎都是靠你一個人撐起來的。」
於至可粉顏微紅地道:「不是的,這家店是我們三姊妹同心協力做起來的,光只有我一個人也沒有用啊。」
「你太謙虛了。」男人見她肩上飄落一朵花,溫柔地替她拾起。
「不是這樣的。」她輕笑苦,不斷地搖著頭,一頭黑色長髮在陽光底下熠熠生輝,閃耀著一種內斂的美。
倚在窗邊往下俯瞰的展御之微微挑起濃眉。
敢情那個是她的男人?否則她為什麼直對著他笑?任誰都看得出來她被逗得很
開心。
若說兩人的關係是男女朋友,他也不會太意外。
雖說她六年前跟他告白過,但並不代表她現在還對他抱持著同樣的感情,況且他也不喜歡她那一型的,無關外貌,純粹是因為個性。
他最受不了陰沉畏縮的女人,更難以容忍天生自卑的女人。
很不幸的,她樣樣俱全,榮登他最厭惡的女人排行榜第一名。
不過,他倒是很佩服她的手藝。
他很喜歡甜食,就算三餐都吃甜食他也欣然接受,正因為如此,他很賞識她,希望能夠多少改變她一點。
放眼天下,能有如此廚藝的人可不多,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自卑什麼?
簡直是莫名其妙。
思忖著,他的眼始終沒放過樹蔭底下的兩個人。
她也真閒耶,居然跟人在花園裡打情罵俏,還笑咧……哼,看來,她面對他以外的人似乎不會那麼自卑嘛,為何唯獨面對他時,連一個笑容都吝於給予?
昨晚跟她聊到凌晨,不,應該是他閒話說到凌晨,她只是在一旁呆呆地點頭,嗯啊哦的隨便回應,真是太敷衍了。
看她對那個人怎麼一點都不敷衍,回答的話夠長,又能夠拋出容易讓對方攀談的字句,甚至還拉著他走到一旁的花園裡看那些花花草草,像是在介紹什麼來著。
啐,有什麼好看的?她到底知不知道她的大嗓門把他給吵醒了?
展御之冷眼暗咒著,突見她的腳像是被什麼絆了一下,纖瘦的身軀踉蹌了下,身後的男人隨即向前將她擁入懷裡——
「於至可,你到底是在搞什麼鬼啊!」他自樓上暴咆著,壓根不管激動的動作會牽動腳上的痛處。
樓下的於至可聞言一愣,隨即抬眼看向他。
「於至可,我給你三分鐘的時間,你馬上給我上來!」
命令一出,於至可隨即帶著那個男人走進後門,不一會的工夫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衝到展御之休息的書房裡。
「怎、怎麼了?」她氣喘吁吁地問著。
他冷眼瞧著她滿頭大汗的模樣,淡淡地道:「我口渴。」
「我去幫你倒白開水。」
「我要喝咖啡。」
「可是醫生說你不能喝刺激性的飲料。」
「囉唆。」
於至可抿了抿嘴。「卡布奇諾好嗎?我讓若能幫你多打一點奶泡。」
「隨便。」反正他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只是瞧她和那個男人貼太近,覺得礙眼罷了。
「你等一下。」於至可咚咚咚地跑下樓,一會兒又咚咚咚地跑上樓,手上捧著一杯香濃的卡布奇諾。
「我要冰的。」天氣快要熱死了,誰要喝熱的?機伶一點行不行?
「可是,醫生說你盡量別吃冰的。」
醫生,醫生,聖旨啊?「給我。」沒好氣地接過她遞過來的咖啡,淺呷了一口,隨即往床頭櫃一擱。
「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不能叫你嗎?」
他挪動身體往床頭櫃—靠,於至可見狀隨即走向前,拿趄枕頭墊在他的背後。
「可是,樓下在忙。」她小小聲地說。
「會嗎?我看你挺閒的啊,還有空跟人在花園裡談情說愛。」這可是他親眼目睹,絕對沒有冤枉她。
於至可微愣,立即意會。「不是的,那個人是原料店的王大哥,他很喜歡香草,所以每次來總是會跟我聊一會。」她揚起雙手揮舞著,澄清的意圖很明顯。
「是嗎?」展御之冷哼著。
「真的。」她點頭如搗蒜。
只是一個業務往來的人?既是如此,她沒事對他笑得那麼開心做什麼?
而現在站在他眼前,瞧瞧,像不像個小媳婦?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是個蠻橫不講理的惡婆婆哩。
哼。
「我很無聊。」
「可是……」現在是營業時間,她實在是抽不出時間陪他。「你先前不是剛吃了藥嗎?要不要再睡一下?」
「你以為是誰害我現在很無聊的?」他冷哼道。
「嗄?」是她嗎?
「我睡得好好的,就不知道是哪個混蛋把我吵醒。」展御之冷睨一眼,一副責罵的口吻,「害得我現在一點睡意都沒有,學妹,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呃……」於至可絞緊小手,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雖說今天的生意不是很忙,但是她廚房裡還在烤著蛋糕,總不可能一直在二樓陪他吧?
「你要不要看書?」這書房裡頭珍藏的書五花八門,絕對找得到合他意的。
「不要。」
「要不要看電視?」
「不、要!」聽不懂人話啊?「給你兩條路。」
「哪兩條?」好歹有轉圜之地。
「留下陪我聊天。」他理所當然地說著。
「另外一條呢?」
「留下來陪我看電視。」
不都是—樣嗎?於至可無力地垂下肩。
「不要忘了,我今天會傷成這樣,到底是誰造成的。」展御之微帶笑意的語調卻是殘忍的指控,「如果不是那個不會開車的笨蛋,我就不會躺在這裡寸步難行,你說對不對啊?」
是是是,她知道全都是她不好,所以她很用力地在補償了,不是嗎?